林跃暂时保住了里梅的一条命, 她还剩下最后一点用处。
一点莹莹白光在林跃指尖浮现。
里梅直觉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对自己而言十分危险，强撑着重伤的身体想要逃离。
现在她无比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林跃绝对不可能是人类！
只要离开这里, 她就能找机会用反转术式恢复身体, 她还没有复活宿傩大人, 怎么能被杀死在这种地方！
一只脚踩住了里梅的肩膀。
月亮被云层遮挡，只泄下暧昧不明的微光, 微风吹动树林，周围的黑影摇摇晃晃，发出鬼泣般的声响。
林跃的影子覆盖了里梅，他压低身体沉声道：“见到鬼灯帮我问个好。”
里梅还没有弄清楚这句话的意思, 骤然感觉一股剧痛从脑袋上传来，猝不及防之下她惨叫出声。
像是大脑被人捣碎然后一点点抽离, 她的记忆不受控制地从面前一幕幕划过。
头疼得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裂！
“混……蛋……”里梅面貌狰狞，忍不住低声咒骂，转瞬又被剧痛逼得死命用头撞地, 砰砰的闷响接连不断地响起。
林跃面无表情地看着里梅近乎千年的记忆。
从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到父母的死亡，再到被当成异类绑上柴堆, 杀死村人, 遇到宿傩……
她，或者说他，之所以能够被宿傩留下，是因为一手好厨艺。
烹人的厨艺。
林跃闭了闭眼。
这些吃人的画面总是让他想起葬身于妖兽口中的同门。
但也有不同。
妖兽吃人, 尚且还能说一句种族不同，为了生存，它们纯粹是将人杀死然后吃掉。
而人吃人, 却用上了精细的烹饪手法，加入了各种调料，比之妖兽，更加像“人”。
实在讽刺。
名叫羂索的男人在记忆的后半段占了主要篇幅。
寻找手指，制造受肉，复活宿傩，这是里梅与羂索建立合作关系的条件。
“让千年之前的诅咒之王复活啊……”林跃语调平平地低笑。
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什么用处了，看来羂索也不是那么信任这个合作伙伴。
而已经神志恍惚的里梅，在听到他的这句低语后，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了焦点。
她的记忆被读取了……
意识到这件事，她侧头盯着林跃，没说一句话，拼尽全力在掌心凝出一片冰刃。
速度极快地抬手一挥！
冰刃破开血肉的声音清晰响起。
林跃不闪不避，垂眼平淡地看着里梅扎入自己的脖颈，汩汩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宿傩……大人……会把你作为大餐……”她满是鲜血的嘴角牵扯出一个笑，脸上带着一种诡异的满足很快丧失了生机。
比起慢慢等待生命流逝殆尽，她更宁愿亲手了结自己。
哪怕是被迫，她泄露了那么多宿傩大人的信息，也可以视作一种背叛。
凉风吹拂，那伏在地面被血液浸染的粉色和服如同凋零的樱花一般，渐渐发暗。
林跃挪开脚，将里梅的尸体收进了储物袋里。
正准备离开，他突然露出嫌弃的表情。
“这里面可还有着葵枝夫人送我的衣服还有吃的呢。”
于是连忙又把东西整理了下，将尸体塞到了角落。
元嵇从他手中化作一道流光落在地上，变成了人形，“你要尸体做什么用？”
“送去解剖。”林跃目光从幽暗的树林中一扫而过，没有在意那个跑远的身影。
“解剖？”从记忆里找到了对应的词汇解释，元嵇微微皱眉，“有点像邪修的做法……”
道途剑走偏锋，不为世人所接纳，与世俗秩序相违背，是为邪修。
林跃招出另一把剑，盘腿坐在上面，“躺上解剖台的尸体会得到一个鞠躬和大体老师的敬称，我还觉得便宜了这些家伙呢。”
两人御剑乘风，沿着来路回去。
一个裹着头巾探头探脑的小身影在林跃与里梅制造出的冰山周围打转。
“嗯？”林跃扫去一眼。
“啊，是林跃大人。”那个精怪一样的身影注意到天上的两人，声音惊喜地喊道。
林跃有些疑惑，见他身上的气息纯正清灵，干脆收剑落在地上，“你认识我？”
他的记忆里没有这么一个精怪啊。
林跃的目光隐晦看向元嵇，得到微微的摇头否定。
看来他们确实是没见过。
精怪鞠了一躬，开心地说道：“我是从鬼灯大人那听说的。”
从他的口中，林跃倒是知道了不少鬼灯还未成为辅佐官之前的事，包括这个自我介绍是“木灵”的精怪与鬼灯的相识渊源。
“诶……幼年的鬼灯啊，还挺想看看的。”林跃摸着下巴遗憾。
“说起来，你刚才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他低头看向木灵，好感度又暗暗上升了几点。
木灵有些忧郁地看向旁边的冰山，“其实……是这座突然出现的冰山冻伤了周围好多树木，我想请求林跃大人帮忙，能不能让它换个地方？”
林跃：“……”
“咳嗯，我这就帮忙移走。”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
元嵇斜眼看他，林跃当作没看见。
神识一动，原本还有不少空间的储物袋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林跃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冰山压在了里梅的尸体上面，好歹没有撑爆。
还能保个鲜。
“哇，林跃大人真厉害！实在太感谢了！”木灵欢天喜地地转起了圈圈，然后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到了林跃面前。
“这是谢礼，里面是混合了我的力量酿成的蜂蜜，非常可口哦。”
林跃表面毫不心虚地收下了，起身告别。
在林跃的身影消失之后，木灵给鬼灯写了一封信，开开心心叙述了一遍遇到林跃和冰山的事，顺便夸了两句林跃大人真是大好人。
彼时，收到信的鬼灯正在加班。
他放下手中的信件，看着三途川边，地狱突增的几十个亡者，还有打头的那个罪大恶极的少年，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旁边的狱卒凑过来小声问道：“鬼灯大人，最近地狱的刑具数量有点跟不上亡者的增长率，我们该怎么办？”
因为加班睡眠不足浑身冒着黑气的辅佐官大人转头看了一眼他，声音低沉：“在使用刑具前，地狱难道不是靠狱卒来运作的吗？”
实心的狼牙棒发出呼呼的风声砰的一下砸碎了旁边的岩石，碎渣在狱卒惊恐的眼神中哗哗落了下来。
鬼灯啧了一声，“这种表情要出现在亡者脸上！难道现在的狱卒离开了刑具连这点都做不到了吗？嗯？”
狱卒在那凶恶的眼神注视下唰地站直身体，“是、是——！我这就去重新进行规划！”
然后他使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一溜烟地离开了这里。
鬼灯收回狼牙棒，身上突然多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目光。
他侧身与面无表情的少年对视一眼，平静地低头收好手中信件，转身走向阎魔殿。
虽然林总是做些让人措手不及的事，但一时的加班能够换来以后长久的清闲，这点投资他还是愿意忍受的。
毕竟，有的亡者，活着比死了麻烦。
里梅看着那个被称作“鬼灯大人”的鬼神离开，目露思索。
‘见到鬼灯帮我问个好。’
他垂眸看着风沙裸露的地面，耳畔是三途川哗哗的水声，惨叫声、求饶声、鞭打声……
这里是真正的地狱。
里梅缓缓勾起嘴角，眼底是病态的愉悦。
啊啊……林跃果然给他带来了足够大的惊喜呢，就是不知道羂索知道多少。
关于，他是不死的神明这件事。
莫名其妙被安上一个不死神明身份的林跃此时正笼罩在一片金光中。
黑夜里，他就像一个小型太阳，闪闪发亮。
要不是还没到夏天，扑棱蛾子绝对一大堆。
好在目前正值深夜，即便他已经靠近城镇了，也没有多少人注意到这边的异象。
“这边的天道发功德还会有延时？”林跃盘腿坐着，满脑袋问号。
如果说要给，里梅死掉的那一刻他就应该功德加身了才对，不至于赶路赶到一半突然出现吧？
难不成才刚缓冲完成？
元嵇对他越来越不像话的猜测不置一词，就林跃这张嘴，哪天一没把住门遭雷劈了他都不会觉得惊讶。
来自后世的人，哪怕成为了修士，也对神鬼玄妙之事少三分敬畏。
元嵇思索了下，伸出手触碰这近乎实质的金光，出乎意料地摸到了棉絮般的触感。
他微微挑眉，忍不住用手指捏了捏。
下一秒，手中的棉絮穿过他手指的缝隙，开始流动。
一道朦朦胧胧的景象也显示了出来。
林跃眯起眼睛去看。
那是一座大夏风格的建筑，从稍高的角度俯视，可以看见斗拱飞檐，以及悬挂的铜铃。
画面的景象缓缓移动，似乎是视角的主人正在往下看。
“万，妖，城。”林跃嘴唇开合，念出了这清晰的三个字。
两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毫无疑问，这是修仙界的一道投影。
妖兽建城，有两种情况可以解释。
一，人族的势力被妖兽全面压制，所以它们才可以安安稳稳地把城建起来。
二，人族和妖兽的战争僵持住，妖兽讨不了好，于是在侵吞的人类地盘上建城，人族的情况未知。
画面还在变幻。
万妖城里最多的不是妖，是人。
男女老少，被插着草标明码标价，放在路边售卖。
也有穿着体面一点的，可以在街上行走，但被怪模怪样穿着人类服饰的妖兽盯着，只敢低着头快步从自己被当成货物的同族面前走过。
画面无声，林跃和元嵇也沉默地看着。
直到一辆装饰豪华的兽车经过，被风拂动，微微掀起帘子一角，露出车内人精致的下颌线以及似笑非笑的嘴唇，画面才蓦地消失。
金光丝丝缕缕向着林跃身上的某个地方汇集。
林跃找了找，发现是自己异变的空间正在吸收。
绿色的圆珠现在染上了丝丝金色，透着逼人的灵气。
他看了两眼，没有心情在这个时候去探究，松手让它悬浮在一边慢慢消化。
良久，沉默的空间传出舒了一口气的声音。
元嵇转头看他。
林跃注意到元嵇的视线，摆摆手，“往好处想，师父还在，就不可能让妖兽越过那道天堑，现在我们也找到了拯救修仙界的方法，只要把这里的功德法则融入进去，那些秽力自然就会被清算。”
“我还差一步就到达化神了，到时候就可以飞升啦。”
元嵇不知道他是在自我安慰还是什么，眼神平静地看了林跃一会儿，就化作流光回到了他的紫府。
“但愿吧。”
太阳升起，金光普照。
东京都立咒术学校的大礼堂里，如今正酝酿着一场针锋相对的冲突。
“即便校长不在，今天我们也想知道，一个不能保护好学生的学校，有什么资格让我的孩子在这浪费时间？”表情愤怒的男人高声道。
周围的人却都在暗暗传递着看好戏的眼神。
五条川看着面前意料之中的情况，脑中把计划过了一遍，正准备发言。
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校长都不在，你们开什么会啊？”
浓重的血腥味和威压瞬间在整个大礼堂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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