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司徒泽陷入两难。
其实事情基本没什么悬念，令牌是先皇赐下的，算是先帝留下的遗物，就连当今圣上都得敬先皇这个老子，更何况是为人臣子的司徒泽。
免死金牌被收上去，苏小匪在两排御林军的注视下扶着苏明扬离开天牢，道路狭窄，远远看不到尽头，苏小匪艰难地行走，也不见有人来搭把手。
好不容易走到天牢外，苏明扬迷迷糊糊地像是要醒过来，他低声梦呓着，断断续续不知在讲些什么，苏小匪凑得近些听，才知道原来是想喝水。
她皱眉，这地点，哪有水喝。
只好说，“再忍忍，等出了城，就去帮你取水。”
喉咙巨大的疼痛感迫使苏明扬醒过来，他闷哼一声，艰难地睁开双眼。
“容瑄？”看到苏小匪他显然是惊讶的，环顾一下四周环境，苏明扬哑着声音急切问道：“你是怎么把我从天牢里放出来的？”
“等出了城，我再告诉你。”
苏明扬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坚决，“不行，你必须告诉我，你究竟怎么……劫天牢？”
老大，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苏小匪吸一口气，简单道：“我设法偷了楚亦身上的免死金牌，拿来换你一命。”
“你疯了。”苏明扬使劲握着她的手臂。
苏小匪嘴角抽搐，“我很正常。”
他问，“为什么？”
苏小匪没好气，“那你又是为什么？”
一片冷寂。
苏明扬叹一口气，握着她手臂的手轻轻滑下，改拉着她的手，慈祥温和地一点不像苏小匪印象中的贪官恶人。此时的他浑身散发着浓浓的父爱气息，一身囚服穿在他身上也不显得局促，随和温柔得很。
“偷便偷了，走吧，随你出城便是。”
苏小匪眼眶一热，手心传来陌生又熟悉的温度，轻轻地包裹着她，所有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被瞬间放逐。
唉，她暗忖，又矫情了。
因为计划临时，时间有限，没法提前租马车。苏明扬刚受的鞭伤，轻功也派不上用场。刚从天牢里出来的父女两人，只好在大道上箭步疾走，尽快出得城去。
夜色茫茫，道路两旁的红色飞檐上挂着偌大的铜铃，静静地垂在那里，被远逝的年代镀上一层暗色，或有生锈。隔着老远的油光笼在薄薄的纸灯中，渲染出一路的冷寂。
无风的夜忽的袭来一阵寒风，像是浸在水中许久，带着森冷的凉气。铜铃摇荡，发出嗡嗡响声，一下一下，在暗夜中尤为摄人。
苏小匪衣袂飘飘，扬起的衣角被掀起又被放下，风从耳壁刮过，吹拂起满肩的秀发。
“等等。”苏明扬在原地停下，下意识地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流转，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习武之人感觉灵敏，一丝风吹草动也都掌握在心，苏小匪虽然不若苏明扬懂内功心法，但她职业使然，敏锐度比之常人高了不知多少。
“有人来了。”她有种不祥的预感。
苏明扬的判断比她更准，“前面后面都有，骑马而来。”
两路包抄？
这下有意思了，前路不通，后路又被切断，他们现在就是瓮中的土鳖，动弹不得。
她建议，“要不往旁边跑？”
一盆冷水浇下来，“旁边起码有十名的弓箭手，逃不掉的。”
苏小匪仰首望天，逃不掉要怎么办。答案很简单，等着，看是敌是友。
若是朋友，自然两眼泪汪汪地互相拥抱感慨一番，然后携手出城。若是敌人，死耗不成唯有硬拼，能走一个是一个，能逃一双算一双。
她明亮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既然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又怎会去祈望奇迹的发生。
他……该是什么心情呢？
失望、怨恨、狂怒、悲戚……还是苦涩阴鹜怪自己眼瞎，居然错信了一个出尔反尔言而无信卑鄙无耻的女子。
苏小匪又想起，在楚亦向她坦诚布公的那个晚上，自己捧着一坛铃兰春，在一地月季落花中，对着青晕圆白的月光郑重起誓，此生不管苏家祸福，与苏家界限分明，助楚亦报仇得胜……若违此誓，任凭楚亦惩处。
任凭处置啊！苏小匪心底打了一个寒颤，她不敢想象自己若是在这种情况下落入楚亦的手中，会是一个怎样惨烈的下场。
道路前后哒哒的马蹄声越发明显，每一步都像是敲击在苏小匪心上，承受力但凡弱一点，都要掩面崩溃。
她从未见过楚家暗卫的铁骑阵容，如今几排下去整齐排列，一个个如同行走在深渊边缘的人，冷静、摄然、目露凶光。
抬头看去，最前面领路的，是难以置信却又不得不信的萧一。
她素来和楚家的人都处得和谐融洽，就连冷面著称的萧一也不例外。初见时他对她这个小领导是漠然和疏离，而如今，不断积累起来的信任、尊敬和朋友情谊在此刻化成了浓浓的仇恨。
是的，她不得不承认，在她算计楚亦选择营救苏明扬的那一刻起，她确确实实当了一回自己最不耻的背叛者。
迟疑很久，她问，“楚亦呢？”
萧一的嘴角划过一丝冷笑。
苏小匪自嘲，自己怎么会问这种愚蠢的问题。楚亦来与不来和既定的局势已经没有多大差别，她技不如人，苏明扬又身负重伤，无须萧一出马，光是前后四大排的铁骑就足矣稳稳地拿下他们。
楚亦没来也好，自己实在没脸见他。身上七七八八的小东西准备得够多，若是局势有利，应该可以护着苏明扬逃出这里。
她状似不经意地将手伸入衣袖，握紧里面的东西，就等一触即发时瞄准时机。浮云遮住朗朗明月，苏明扬突然上前一步握住她的肩膀将她半护在怀中，目光冷冷地看向遥远的天际。
苏小匪扬眉，极远的远处一点黑点在快速移动，慢慢扩大、扩大，青砖红瓦在他脚下安静地一如往常，寂寥静谧。
点地无声的功夫除了林深，苏小匪就只在一个人身上看过。
楚亦，他终究还是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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