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弓箭手原地待命，楚亦怒不可遏，身形快如一缕轻烟，无声无息地挪步逼近。苏明扬抽出软剑，运气抵住渐行渐近的强大罡气，一脚后移，身子滑出几步后死死定住。
一个眨眼的功夫，楚亦已近到身前，他单手负在身后，垂下的手缓缓运气，掌下风势突变，呼啸旋转又在下一秒骤然散去凛冽浮息。
楚亦目光流转，高大的围墙上霍然出现一排的神情冷峻的锦衣护卫，猎猎眸光紧紧盯着地面上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平稳自如，皆是一等一的个中高手。
传说中的苏家死士，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世人眼中。
楚亦蔑笑，“还以为你单人独闯我楚府，没想到竟动用了你最引以为傲的苏家护卫。”
苏明扬话音铮铮，“只要能救出容瑄，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楚亦没有笑意地扯了扯嘴角，“你自己身陷囹圄的时候都不曾动用，苏容瑄在你心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重要了？”
苏明扬道：“一直都是，只是现在云开月明，才知道以前所想的太过可笑罢了。”
“当朝第一佞臣突然间变成大善人，不也很讽刺？”
苏明扬微微仰首，声音轻缓：“你父母的事……是个意外。”
“所以呢，求我原谅？”楚亦放在袖中的手紧紧握住。
“不是，意外是我造成的，我愿意承担任何责任，但不会是现在。”他还需要一点时间，把该做的事情做完。
楚亦冷哼，“倒是个好说辞。不过你以为，你有什么立场来和我讨价还价？”
苏明扬默然。
身后的苏家死士们默契地从墙头掠下，围在外围，一触即发。
楚亦眼底闪过一抹冷厉，衣袖一拂，旁边的玉兰花瓣翩翩飞扬，夹带着丝丝劲力，直逼苏明扬命门。
后者一个后空翻转，软剑横空击落袭卷而来的玉兰花，脆铃般的几声响，落花满地，铺陈开去。
楚亦反应极快，趁势直击，御剑而行。
一道一闪而过的银光乍现，将天际化成两块空间，落在苏明扬眼中，雪亮灿辉。楚亦的剑法快而准，招式行云流水，不留半点花哨式样。每一个姿态利落流畅，手腕飞速翻转，剑剑快若翩鸿。
苏明扬大多躲闪，只守不攻，软剑和长剑的每一次碰撞，脆响空传，隐有回声，在这寂寥压抑的夜晚铮铮作响。
苏家的死士护卫和楚府侍卫也开始混战状态，萧一和董叔从旁协助，打斗声此起彼伏。
流光长剑脱离楚亦手心，一道劲力将它推出，直直破空前行。苏明扬暗叫不好，旋身掠起，立于玉兰花枝之上，片刻后翻转，从半空中飞速落下身来。
只是那宛若离弦的长剑直直飞出后又打了个回转，苏明扬剑眉微皱，脚尖点地一个侧转，剑端擦着他的外衫锦衣而过，划开一段口子。
楚亦嘴角微扬，似笑非笑，一个弹跳起身，浮光掠影间握住流光闪烁的长剑，一个剑光自空中横扫而下，倾身逼近，“呲——”的一声，剑入肉身，鲜血飞扬，刹那间染红雪白的剑身，点点滴滴，晕开一朵摄人的血花。
“大人！”不少苏府护卫回头惊呼，奈何被缠住无法脱身，只能眼睁睁看着楚亦的剑一点一点地没入苏明扬的身体。
“我再问你一遍，若是早知今日，当初你还会不会将我父母逼上那飐风崖？”
苏明扬嘴角溢出鲜血，胸腔里不断涌动，喉间顿感甜腥，却被生生忍下。
“会！”他没有任何犹豫，“你的父母落崖我很抱歉，但是不论你给我多少机会，我还是不会改口。”
“为什么？”
苏明扬气息开始变弱，“有些东西，你不需要明白，知道得太多对你而言不会有好处的。”
“你以为我会信你？”
苏明扬扬起一抹残笑，“那就一剑了解了我吧。”
楚亦立在原地，浮现的月光映着他的容颜，修长的身影在身后斜斜投映，风中肃杀之气无声流转，沉闷的午夜让人几乎窒息。
苏明扬眼中的释然让楚亦更加气怒，他拢在袖中的另一只手一直握着，凝眉看去，持剑的手一动，又刺入了几分。
“我只有一个请求。”苏明扬边说着嘴角边流下触目惊心的血流，“就算你不愿照顾容瑄，也莫要伤她，我求你！”
楚亦举起的手硬生生停在那里，身姿清然，又冷若冰霜。
十秒钟的沉寂，那柄浸血的长剑再没有动过一分，他垂下眼帘，敛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光华不再，剩下的是无尽的挣扎。
周边还存在着乒乒啪啪的打斗声，立在盈盈月光下的楚亦目光阴沉，还有些不明的踌躇。
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又是十秒过去，楚亦闭眼，后退一步，倏地拔出长剑，血波飞溅，扬起一层血雾。
苏明扬跌跌撞撞倒退几步地扶在墙边，又是吐出一口鲜血。
长剑直指地面，血顺着剑身缓缓流下，一点一点没入青石地上，汇聚成血珠，染红人眼。
楚亦闭着的眼咻地睁开，看着此时软弱无力的苏明扬，却没有了动静，便是那样挺直站立着，无声无息。
终于有两人破了招式冲到苏明扬身边，焦急地扶住无力站住的苏明扬，反应极快地一人架住一边，提气跃起，往楚府外飞速掠去。
楚亦定在原地，没有追。萧一和董叔走过来站在他的身后，也没有追。
“少爷……”董叔到底年纪大些，比萧一多些话语权，他按按额角，说：“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放走了苏明扬，放走了十年前亲手害了他们楚家一家三口流离失所，险些家破人亡的仇人。
就在最后一刻，只要剑尖再多入一分，苏明扬必死无疑。
楚亦深呼吸一口气，“我知道。”
“少爷到底……”还是为了那个女人。
“董叔，你说如果我放弃了报仇，我算不算是楚家的千古罪人？”
一向清冷决绝风华绝代的楚家少主，手腕强硬，杀伐果断，却在这般简单的问题上踌躇不决。
董叔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少爷，若是你心之所向，便照你心里的意愿做事，你痛苦了十年，也是时候该得到幸福了。”
“幸福么？”楚亦低喃。
“对，什么是最重要的？少爷，你自己会比别人更明白。”
董叔挥手，撤去所有院中锦衣侍卫，他和萧一对视一眼，摇摇头也默默退下。
院中惊才风逸的少年，第一次对着月空露出迷茫飘渺的眼神，一弯深不见底的汪泉无意间掉落下清风吹散的无辜花瓣，被荡起阵阵涟漪。
远在锦华居偏房沉睡的苏小匪可能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在这样一个简单平凡的夜晚，一个世间风华潋滟的冷峻男子，为了她，究竟放弃了什么。
……
苏小匪一夜梦境不断。
上个班各种状况不断，骑的小绵羊中途熄火，搭个公交做错了方向，急匆匆打卡冲进办公室结果发现时间早已经晚了一分多钟，然后被凶神恶煞的上级主管劈头盖脸唾沫横飞地训了三十分钟，最后突如其来的一笔年终奖金荒诞惊悚地从天上噼里啪啦掉下，金灿灿的金元宝把乐呵呵的她压成了一个傻逼。
苏小匪眼睛慵懒地睁开，呼，果然是梦啊，一下惊喜一下惊吓，昨晚的梦光怪淋漓，剧情曲折，真是考验人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挠挠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从床上弹起，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还好还好，这次应该是起得比鸡早了。
从水牢回来后，楚亦准了她两天假期休息，今天刚好是休假期满，她又该开始继续婢女的职业工作。
飞快地洗漱一番，整理好衣着，苏小匪对着铜镜中的自己鼓劲，不就是让楚大领导大笑三次吗？一艘泰坦尼克能被冰山撞沉，那她就开三艘的泰坦尼克，就不信还能反沉？
她意气风发地开了门，对着刚出日头的茫茫天际，揉捏了一番带了点肥肥的双脸颊，然后告诉自己，“苏小匪，一座冰山而已，地球都能温室效应了，融化座冰山还能难得了你？”
雄赳赳气昂昂地跑去烧水沏茶，关注厨房做出的营养早餐，又回头打了盆清水，配好锦帕，老实巴交地站在楚亦房门前，一手轻叩门扉，“少爷，你起床了吗？”
没动静。
苏小匪诧异，这个点，往常楚亦早就醒了，今天怎么里边像是静悄悄的？
“少爷，你起床了吗？”苏小匪皱起眉头，又放大声音问了一遍。
还是没有动静。
什么情况？
苏小匪使劲去推门，门被锁着，她鼓着腮帮子纳闷，打算转身去找萧一问问。
手里端着清水，转身还未迈步就径自撞上一堵肉墙，苏小匪没留意，手被撞歪，端着的清水失了重心，瞬间轻洒出来，水波哗啦一声，溅在了来人的身上。
苏小匪整个内心几乎是崩溃的，她呆愣愣地站在那儿，手里还拿着木制的脸盆，目光慢慢慢慢地往上移，先是看到了被水渍浸湿的华贵衣袍，然后是修长挺拔的身形，再然后……
额……是楚大领导一张黑沉的俊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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