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提供线报，说是李荣全目前已经到达京都北面的一屏山，翻过了山头，今晚会在澶县歇脚。
董叔拿出一份资料，是对李荣全同志全方位的调查了解。苏小匪唏嘘，大到累累战功赫赫事迹，甚至爱情历程，小到个人喜好、怪癖、软肋……简直是一篇事无巨细的个人资料大全。
“他喜欢收藏砚台？”苏小匪看下来，玩味一笑。
董叔参与过调查，对这件事很是了解，“是，李荣全家里的书房里有很多名贵砚台，或买，或朋友赠送，他对这方面似乎极有兴趣。”
苏小匪好奇，“没想到一个舞枪弄棒的军人居然还会喜欢这种文墨的东西。”倒是稀奇。
董叔说，“他原先本是学文，但因为他们李家世代学武，他父亲也希望他能传承下去，所以才从军去了军营。”
苏小匪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问楚亦：“我记得你有一方蟹壳青的澄泥砚，还是八怪斗水的立体砚？”
楚亦淡淡一笑，“你是想说，从砚台入手？”
苏小匪贼笑，眼睛眯成缝，“这样，比较保险不是吗？”
董叔倒是心疼，“那砚台可不便宜。”
那是，“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再说了，砚台只是暂借，会原物归还的。”
楚亦没异议。
澶县是离京都不远的小县城，本来天子脚下，应该繁荣昌盛多过同等级的县城，不过这里环境使然，依山不傍水，生活的人要相对小一些。
所幸，北边来往京都榕城的人基本上都会暂住这里一晚再赶路，所以澶县的酒楼茶馆生意倒是兴旺，顺道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
街道上到处都是摆小桌卖小东西的人，当地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外来人员。
“卖砚台了，卖砚台了，路过的客人看一看咧，上好的砚台……”面色枯黄的一个小伙子扯着嗓子在叫卖，憨厚的外表，穿着一件还算中等布料的灰色布衣，叫喊时眼睛大大的，很是灵动。
只是偶尔眼神会往对面的角落里看去，巷口边上是楚亦安排的暗卫，功夫一流，在那儿随时给她传递暗号，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暗卫拳头在墙上轻敲三下，苏小匪心下了然，这是说明，目标人物快要来了。
她低下头，嘴角轻笑。
再抬眼时，又是老实巴交的纯厚读书人模样，不时地擦擦摸摸桌上摆放的砚台，嘴里不住地叫卖，“上好的砚台，路过的客人看一看咧，卖砚台了……”
一个衣着华贵的公子哥突然走过来，摇着扇子，彬彬有礼中带着一种傲踞，“你的这些砚台看起来倒是好货色。”
正值关键时刻，怎么就突然间冒出一个公子爷出来？苏小匪心里担忧，面上却不动声色。
“公子真是好眼光，确实都是好东西，您看看是不是有喜欢的，可以买一件回家用着。”
那公子哥眉眼微挑，选来选去选中了苏小匪特意摆在中后方的澄泥砚，苏小匪看着他的动作，一直充满笑意的眼睛忽的一暗，敛下眉眼深不见底，只是一瞬间又恢复原样，笑眯眯地指着其它：“公子不妨看看这个徐公砚，扣之如磬，扪之如玉，下墨如挫，是个好东西。”
“不，我就要这一方，没想到我居然能在这大街上看到如此精致的澄泥砚。”
苏小匪眉心微微皱起，眼神远望去看向对面巷口，暗卫一手抬起，轻挥两下，面色凝重。
李荣全就快要到这边了。
怎么办，现在不单单是让这个公子哥赶紧买完走人，更重要的是，他如今看中了澄泥砚，一直僵持在这里恐怕待会没法完成任务。
趁着对方还在低着头研究手上的极品砚台，苏小匪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透过人群往暗卫方向看去，一边眉毛扬起，眼神转移到公子哥身上，示意要暗卫出手。
长长的街道上，苏小匪转头看去，糟糕，李荣全的，马已经进城往这边过来了。
暗卫一身寻常便服，低着头从巷口出来，行到公子哥身后。苏小匪银针出其不意地射中其哑穴，叫他说不出话来，眼疾手快地把他手中把玩的澄泥砚拿开重新放好，朝暗卫点点头，让他强行把人带走。
哒哒的马蹄声渐行渐近，苏小匪整理一番面部表情，重新吆喝起来。
李荣全是一个标准的高个大汉形象，北疆的风霜和军旅的生活将他打磨成一个刚硬威武的硬汉军人，看起来是个很正派的人物，没想到也会背叛德清帝，投入大反贼的阵营。
苏小匪终于知道，果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李荣全同志对砚台确实是已经痴迷到一定境界，听到街上有人喊“砚台”二字，便立马有了反应。循声看去，是一个面色枯黄却很有书卷气的一位小个小子。
他不由得下了马。
走到摊位前，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蟹壳青色的澄泥砚。本来澄泥砚因为观若碧玉，抚若童肌就稀有贵重，更何况还是一方八怪斗水的立体砚，更是有价无市的珍宝，看得李荣全激动不已。
“小子，这方砚台多少银子，我要了。”
苏小匪堆着笑，“这位军爷真是好眼光，这方砚台可是在下这里边最宝贵的东西了。”
“少废话，多少钱直接给个爽快。”他最不喜欢别人磨磨唧唧。
“这方砚是在下祖上传下的，要不是突然家境落魄，也不会拿出来贩卖。三百两银子的价格，您看可以接受吗？”
“三百两？”李荣全皱起眉，像是很为难，“可以是可以，不过我要回去才能拿钱给你。”
大面额的银票都被他放在行李里压着，当街翻行李掏银票实在不妥当，那里面可还有些重要的东西见不得光。
“这个……”苏小匪假意装出一副很难办的样子，“军爷，您也知道我这就靠祖宗留的砚台过活了，万一……在下也是没办法啊。”
李荣全音量加大了点，“我又不会骗了你去。”
苏小匪懊恼地抓抓头，然后说，“要不这样，您让您身后的下属回去拿，您先在这儿等候一会，这样可好？”
李荣全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妥，“行！”只要能让他拿到这方砚台，怎么都行。
极品砚台啊，他伸手轻轻抚摸感受丝滑的手感，头也不回地对他下属交代，“你们把我东西带到酒楼里，两个人在那儿看着，两个人把钱给我送来。”
“将……大人，这样是不是不太稳妥？”
“嗯？”李荣全拉长尾音，“有什么不妥的，让你们去就赶紧去，行李给我小心看着，别磕了碰了。”
鹰犬们面面相觑，无奈地只好低头回：“是。”
苏小匪眼中盛满了笑。
鹰犬门牵着马，带着行李走远，苏小匪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得同李荣全同志聊天说地。
“军爷，您很喜欢砚台？”
“是啊。”李荣全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手中的砚台上，“这东西我看着舒服，就喜欢收藏一些珍贵稀有的摆放在家里。”
“哦哦。”苏小匪明白过来，又说，“军爷要是喜欢，在下这儿倒还有一方更珍稀的。”
“哦？”终于抬起头来，把目光转移到她身上。
苏小匪脸上满满都是悲伤的气息，“在下本是富贵家庭，家父生前也最是喜欢收藏砚台，祖上更是传下来了两方天下名砚。一是您手中的这方澄泥砚，还有一方是更为贵重的鸭头绿洮砚，算是世间难有。若不是在下祖屋因为衰落被拿去抵押，也不会把这两方砚台拿出贩卖。唉……”
李荣全双眼亮堂起来，“你是说，你手中还有一方洮砚？”
“是啊。”苏小匪点头。
李荣全却突然间眉眼凝重起来，“你是哪里人？”
苏小匪脑中弦一紧，不紧不慢说道：“自然是澶县人。”
“澶县人？”李荣全狐疑，深深地看着他，上下打量。
又问，“叫什么名字？”
苏小匪垂着的手默默地抓紧衣服，“在下姓刘，单名一个衍字。”
李荣全似乎对他起了疑。
“刘衍小兄弟，又出来卖砚台啊。”迎面突然走来一个男子，苏小匪暗自舒了一口气，是刚刚的便衣暗卫。
于是赶紧顺着他的话接，“是啊，我没什么一技之长，只能靠着卖这些筹钱把祖屋赎回来了。”
便衣暗卫拍着她的肩叹气，“你也别灰心，祖屋可以慢慢来，一下子从富贵生活流落至此，也真是难为你了。”
表情到位，情感真切，楚家暗卫的素质简直让苏小匪差点泪流满面，功夫好，演技还这么炉火纯青，她感慨，楚家果然到处是人才。
适时地眼角含些泪花，“多谢。”
便衣暗卫戏份足够，安慰式一笑，就走开了。
李荣全问，“那又是谁？”
苏小匪编起故事来几乎就在一瞬间，“那是我们刘家以前的邻居，和我关系还算不错，落难后，他常常关照我。”
“这样啊。”李荣全敷衍地回应了一句。
苏小匪作出苦大仇深状，似乎陷入了回忆中，半响，听到李荣全问，“你那洮砚在哪？”
低着的双眸闪过一抹亮光，太好了，大鱼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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