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霖确实很高兴。他戎马天下，威震四海，期望的不过是这样简单的画面。海心不在，他定会替她照顾好他们的女儿，倾他所有，不仅荣华，亦有安乐。
苏小匪低着头整理好卷宗，一股脑全部捧起放在桌角处，语气不冷不淡，“都整理好了。”
皇甫霖开怀一笑，“好，父皇等批完折子再看。”
王公公又惊又叹又喜又愁，公主到这嘉德殿来，他便什么都不用做，安静杵在角落看着就成。陛下这几天的笑比往日数月都多，回到后庭多是眉飞色舞，喜悦之至。他心下暗忖，希望公主莫要只是一时为之才好啊！
皇甫霖放下手中墨笔，疲惫地轻揉眉心，王公公正考虑着是否上前去揉肩捶背，就见苏小匪狗腿地端上一杯热茶。脸上虽没有什么明显的谄媚之色，但比起平常的漠视态度，不知热情了多少。
苏小匪说，“你改了一个早上的奏章了。”
皇甫霖挑眉，“所以？”
苏小匪语气不起波澜，“不出去走走吗？”
皇甫霖轻笑，“什么理由？”
苏小匪轻咳，“疲惫久了对身体不好，该出去走动走动。”
“父皇可以理解为，容瑄在关心我吗？”皇甫霖合上奏章。
“……我只是提个建议而已。”
“好，出去走走也好。”
苏小匪一下积极起来，“我带路。”
皇甫霖站起身来，两人不过几寸距离，一股淡淡的木蜜香传来，若隐若现。苏小匪满腹疑团地看了看大殿两边角落的两鼎博山香炉，香气从镂孔中升腾散发，寥寥无痕，米黄色釉面上刻着细小而精美的纹饰。
奇怪，是她的错觉吗？
从嘉德殿出去，左拐到和禄门，经过横亘皇宫的护城河，往御花园的方向去。
再走百步便是御花园大门，苏小匪却拐了个弯，指着旁侧一条分支路，寻常地抿嘴道，“走这边吧。”
王公公顺着她的方向看去，这这……公主带的这个方向不就是……
皇甫霖却像是什么都没发现似的，亦是平常地点点地头，“好，你带着父皇走便是。”
宠溺又依赖，还带着无理由的信任感，苏小匪心里莫名地被什么重重撞击一下，垂下头去看地面，一时间竟怔愣在原地。
那种感觉，像极了前世的老爹，像极了今生的苏明扬，像极了平民中常见又可贵的父爱……
“愣着做什么，不是要带父皇去到处逛逛吗？”皇甫霖慈爱地看着她。
苏小匪猛地眨了眨眼，挥去心中的异样，继续在前面迈着步子往下走。
拐了几次弯，从奉先殿前经过，再沿着内廷东侧的居安堂走，引入眼帘的便是东侧最尽头的掖庭宫。
皇甫霖抬头看着那红底黄字的“掖庭宫”三字，脸色不免峻冷几分。这几天容瑄明显示好的初衷他是知道的，她不愿用自己的身份来明摆地请求他，便想通过这样的方式让他心软收回成命。整理宗卷的时候，会故意把涉及到掖庭宫惩处的案卷放在最上面。待在一边看书，会似有似无地提起宫里的末等人。如今破天荒地要带他出来随意走走，果然还是走到了这里。
他早知道这些接近示好的背后藏着什么意图，却从来也不去揭穿她，只要容瑄能多陪陪他这个父皇，被利用一下又有何妨。
只不过，还是有些心情复杂罢了。
掖庭宫的主事嬷嬷自打知道陛下和公主的仪仗正渐渐往掖庭宫的方向来，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定，陛下的性子满朝皆知，若是发现自己有什么做的不当的地方，她的小命还能留得住？
哎呀呀，她这是犯了哪门子煞气啊，最近好事没有，乱七八糟的事情倒是一大堆。
早早率领底下的主事一起到宫门前迎接，三呼万岁三呼千岁后伏在地上，再没听见任何回音。
苏小匪轻睨一眼皇甫霖，他不知在想些什么，面无表情地负手立在那儿，默不出声。
她本想喊平身，却不禁有种强烈的心虚涌上心头，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说出话来。
一众主事便就这么颤着身子跪着。
好半天，皇甫霖才终于轻启薄唇，“起来吧。”
又说，“承婕妤呢？”
苏小匪诧异地抬起头。
主事嬷嬷赶紧回答，“回陛下，婕妤正在掖庭宫内做针线活。”
这个考量是她们几个共同商讨出来的。针线活不累，就是娘娘们也常自己动手刺绣，如此安排既不会得罪公主，也不忤逆陛下赐罪承婕妤的责罚。
皇甫霖面对别人速来冷面森寒，说话言简意赅，“复承婕妤分位，重回永福宫。”
苏小匪微张小嘴，又惊又喜。
口谕来得有些突然，她以为自己至少还要坚持个三五天。
皇甫霖转身对她说，“今天就走到这里吧，父皇今天累了，想回去歇一歇。”语气还是依旧温和。
苏小匪目送着他带着王公公离开，不知为什么，那样伟岸挺直的背影在重重宫门中，竟徒然添了几分落寞和悲凉。
是她做错了吗？
错了吗？
“小姐，小姐！”紫荆上来在她面前使劲挥着手。
“啊？”苏小匪回过神来。
“小姐不进去看看承婕妤吗？”紫荆见她恍惚的样子有些担心，“小姐看起来有些疲惫，要不，紫荆还是陪小姐直接回宫休息好了。”
苏小匪拍拍自己的脸蛋，“没事，进去吧。”
踏进掖庭宫大门，再回头看向直直的宫道时，已不见了皇甫霖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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