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中再一次陷入死寂，南秋和游俪面面相觑。
郑乔乔咬唇不语，依旧等待着回应，南秋没想到闫念会把天命一事告诉郑乔乔，更没想到郑乔乔会得出这么匪夷所思的结论。
不过其实也很好理解，目前只有萧追金对金銮天女念念不忘，而每一次遇见萧追金，她们两个都在一块。
不是这个，就是那个，郑乔乔觉得不是自己，那只可能是南秋。
至于萧追金为何判断失误，可能性就太多了，毕竟那小子脑袋看着就不正常，找错了人也不奇怪。
南秋斟酌语句，缓缓道：“天命和天女之间只有一字之差，但意思并不相近。”
“你不想让我知道，我明白，”郑乔乔摆弄着自己的铁剑，手指肚轻轻擦着剑柄装饰，上面有个尖锐的裂口，是和萧追金重逢，郑乔乔一时愤怒掰断了饰品造成的。
游俪眼含歉意看向南秋，透露天命一事是不得已而为之，没想到还惹了麻烦，南秋只叹了一声说：“，乔乔，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金銮天女，也没有金銮命格。”
狐族所说的天命大概是神女的那堆烂摊子，而所谓金銮天女从头到尾没被正经提过，古籍旧简毫无记载，只有萧追金嗷嗷喊。
最重要的一点是齐尹雁从白州萧山截获的名单中根本没有金銮命格这种东西。
郑乔乔低着头说：“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理应如此，阿姐你样貌家世样样都好，遇事不慌，为人可靠……我……我才配不上金銮天女的名号。”
南秋费解地皱起眉，郑乔乔双目无神，慌张地躲避着她的视线，抿了抿唇说道：“我……我……近些日子忙里忙外，脑袋都糊涂了，阿姐忘了我说的东西吧。”
郑乔乔就此打住，南秋却不能任由她糊弄过去：“乔乔，你知道什么是金銮天女吗，你知道金銮命格是什么吗？”
郑乔乔一愣，小声说：“这……我不知道，想必这等要事不是我这样的人能知道的吧？”
南秋打断郑乔乔的低语，反问：“你没想过这东西就是胡扯吗？有人说你是，你就是，有人说不是就不是吗？”
游俪走到南秋身后，盯着郑乔乔通红的双眼，悄悄碾碎了手中的丹药，细碎粉末飘散在空中，淡淡花香传来，被冷风一卷，令人灵台清明，心绪平缓。
南秋呼吸着安神香气，轻声说：“乔乔，金銮天女是个毫无根据的东西，她什么也代表不了，也许她就是被人捏造出来动摇你的。”
郑乔乔皱着眉无助地说：“……其实是因为我顶替了你的位置，不是吗？”
南秋怔愣，以郑乔乔现在所知道的信息，即便加上闫念告诉她的东西也绝对不可能得到这么一个结论，除非有人误导过她。
枫倩和萧追金的面孔从南秋脑海中闪过，令她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见南秋沉默，郑乔乔仿佛找到了依据：“他们只是知道有个人是金銮天女，但不知道是谁，误判成我，不就是因为本该在我这个位置上的是你吗？”
沁人心脾的香气环绕在郑乔乔身边，淡薄如雾，郑乔乔体内的灵气猛地震开雾气，如同将轻纱搅碎。
游俪传音道：“这小姑娘快有心魔了。”
“是因为我碍了你的事吗？一切才会变成这样！”郑乔乔双眼通红，腰间的铁剑在鞘中抖动，发出令人牙颤的声响，“我不该在这儿的……都是因为我。”
南秋和游俪的修为远高于郑乔乔，压制她体内暴走的灵气易如反掌，但想要解开郑乔乔的心结，显然没那么容易。
南秋问：“除了闫峰主，还有其他人和你说过什么吗？”
闫念可能也没有料到自己多嘴几句，却正中敌人下怀。
郑乔乔没有回答，但神态和目光都表明南秋的猜测是正确的，有人用金銮天女误导郑乔乔，其目的恐怕是想挑拨离间。
“没有人说什么……只是我不想学剑了，”郑乔乔埋头啜泣，压抑的声音令人心碎，“我不该学剑的……”
游俪不清楚来龙去脉，但行动极快，手指轻飞点住郑乔乔几处穴位，按着她吞下几粒清心镇神的药丸。
这一套动作干脆利落，同时毫不留情，南秋拍着郑乔乔的后背，让她顺气，一边轻声安慰：“我记得你以前拿着断剑都要挥来挥去，如今怎么就说不想学剑了？”
郑乔乔落下泪来：“因为我抢了别人的位置，我愧对我的剑啊！”
眼看郑乔乔越来越激动，游俪刚伸手便被南秋阻止，南秋扫了一眼安静的酒壶，转头看着郑乔乔低声哭泣，她肩膀颤抖，像是被雪压着的树梢，随时有断裂的可能。
郑乔乔哭得脸色通红，嗓音沙哑道：“阿姐你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你不该学墨门法术的……都是我害的……你命不该此，剑宗现在这样也是我害得，师兄们这样也是我害的。”
郑乔乔阅历尚浅，而且十分有责任心，心思单纯的她会把一切过错都归结于自己，一想到这都是被人利用，南秋由内而外被怒火穿透。
游俪低声说：“南秋，你这样会让情况更糟。”
郑乔乔却泪眼婆娑地正视南秋，说：“阿姐，你生气才是应该的，你不知道自己的命不该如此……”
“我知道自己的命原来是什么样，”南秋突然打断郑乔乔，暴雨般的灵力猛地冲刷过郑乔乔的识海，像是把人拎起来丢到冷水里涮了一涮，“乔乔，我确实有很多事瞒着你，却不想有人趁虚而入，我可以把事情大概和你说说，但你也得告诉我是谁跟你讲了这些。”
郑乔乔还呆愣着，游俪也没想到南秋会用这么粗暴的方式打断心魔生成，她不赞同地皱了皱眉，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得先提醒你……刚才你退缩的模样你的师兄们可都看在眼里，日后要做好挨罚的准备，”南秋把郑乔乔提了起来，“这事算是你的私事，若是在这儿讲，他们可都能听见。”
郑乔乔张了张嘴，怯生生地朝酒壶方向看去，像是在问他们自己该怎么办，南秋长叹一声说：“你大概很久没好好歇息了，去你房里说吧。”
南秋看了一眼游俪，对方则说：“这里我来看着。”
郑乔乔的住处在后面，为了避嫌，和师兄们相距甚远，小院无人打理便显得有几分凄凉，郑乔乔拘谨无比，站在门口，双手双脚不知所措，像是要进别人的屋子，南秋扫了一眼周围的灰尘，使了个清洁术让地面和床榻重新整洁干净。
“你打算在外面当雪人吗？”南秋探出头来，摆了摆手，“先坐下吧，坐下了再好好说。”
郑乔乔呆呆地落座，背脊僵硬，挺直起来像一颗倔强的青草，她直直看向南秋，说：“阿姐不必为了安慰我而诓骗我，我心里清楚得很，早在剑尊看我第一眼时我便觉得不对劲，后来他又说自己的弟子本该是你，我便知一切都错了。”
南秋的脸色冷得吓人，一字一顿缓缓问：“原来是他这么说的？”
“我、我觉得他说得没错，是该让我醒醒了，”郑乔乔双手交握，指头来回摩擦，像是要擦出火星，“我一个乡里的丫头，又蠢又笨，偏要进第一仙门……是我不知好歹了。”
南秋盯着脚底翻腾的影子，像是要窒息过去，问：“这都是裴筠说的？”
郑乔乔沉默了片刻，轻轻说道：“是我自己这么觉得。”
“那也是他让你这么觉得的，”南秋没想到裴筠是这样一个人，居然贬低和打压这样好的姑娘，“你不是凭借人脉或者势力才进的寻天剑宗，青州那个名额也没那么容易获得，他是眼睛瞎了才会觉得你配不上剑宗。”
郑乔乔坚决道：“可我占了你的位置，我该归还原主才是。”
裴筠的目的在挑拨离间，初次交锋南秋便看出裴筠是个小人，在他眼中恐怕所有人都阴暗无比，他肯定没料到知道所谓真相的郑乔乔会如何反应。
在裴筠的想象中，一个女孩做梦都想在剑宗学剑修行，当她知道自己占了别人的位置，为了留住自己拥有的一切，她要做的只是把位置做实，让另一个人消失就好。
但郑乔乔不是枫倩，她只会愧疚难过，甚至把周围发生的一切都算在自己头上。
南秋的后槽牙磨了又磨，仿佛在碾某些人的血肉，郑乔乔忍不住又落下泪来，细嫩的脸颊被蹭的得发红，南秋走上前去，扶着她的肩膀郑重说：“你没有占任何人的位置，这不是安慰，我也知道自己的位置在何处。”
郑乔乔苦笑一声，没有回话，南秋面无表情地说：“我的确该进剑宗，只不过以我三灵根的天赋，我只配进外门，庸庸碌碌多年艰难修行，在死之前也不过是筑基初期修为。”
小雪渐大，冰粒雪片接二连三在窗纸上敲击不断，好像有人在外窥探。
郑乔乔看着南秋平静的面孔，心中无端发冷，南秋捏着她的肩膀，语气仿佛事不关己：“而且若不出意外，我的死期将近，这就是原本我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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