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说，“当时，实在是……”
王爷笑着打断道，“好吧。可见在你心里，还是知道我终归是相信你，终究是对你好。这就够了！”语气一如往常，又敬重，又宠溺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真是一物降一物。他是该有多爱她啊！
夫人尚且在狐疑着，“我们的话，也不知道两个听去了多少？”边说边把眼睛向这边儿瞄着。
“还都是孩子呢。怕什么！”话虽如此，冒公子的脸上也布满了犹豫的神色。
“他们什么时候藏进去的？”王爷道。
“马公公送账单过来的时候，就钻进去了。”夫人回说。
“那就不必担心了。熊儿睡觉，从来沾床就睡着，一觉睡到大天亮的。不必管他们就是了。”
“那传歌呢？万一……”我身上出了一层汗。
“纵使这孩子听见了什么，我也信得过的。夫人放心。泡茶吧。”
“要罗岕茶！”是王爷的声音。
夫人叹了口气，这才不再管我了，道了声，“你呀！”
起身去了，不一会走动回来，道：“两茶罗岕茶。两盏浮梁茶。王爷公子各取所需罢。”
“慢！”可能是王爷伸手去拿茶，冒先生伸手拦住了？因此听见冒先生道，“咱们我们三个，一心为复国，却都不是为自己。既然都是光明磊落的事，我们就都表明态度吧。决计支持永历太子的，取罗岕茶！觉得崇祯太子更是正统继承人的，就拿浮梁茶罢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传来几声笑。“我想也正该如此。”
王爷和先生同时说。接下来的声音细碎而不可辨识。
这是什么意思呢？他们顿时就化敌为友了么？可是他们到底选定的太子是麟公子呢，还是卫公子呢？如果选的是卫公子，万一要是失败了怎么办？如果选的不是卫公子呢？他们会怎么对待他呢？
杀了他么？
我拼命留着神。生怕自己错过了什么。
可他们的声音太低，一点也听不清楚。
最多不过听见零零星星的只言片语，什么“康熙”、什么“钦差”，什么“三藩”的……都是国家大事，我听不真切，也听不太懂。
心里正急着，头上忽然一阵金瓜击顶似的剧痛。我向头上一摸，恰好摸到了撞过铜缸的伤口。顿时就疼得全身都颤抖起来。
我咬着牙，憋着不敢出声，坚持了一会儿，终究力不可支，晕了过去。
那一天晚上我最后的意识就是这样了。
除了头疼就只有头疼了。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才听见“吱呀”一声。
一惊之下，立刻醒了。
壁橱的门打开了，外头的阳光雪片一样飞进幽暗的碧纱橱。夫人的一双芊芊素手伸过来，向我和小王爷身上一推。“天都大亮了，你们快起来罢！”
我向外头偷偷望了一眼，眼前没有冒先生，也没有王爷了。
熊儿睡眼蒙蒙，茫然四顾了好一会儿，才揉一揉眼睛，哼哼唧唧地说：“哎呀，姨姨，对不住你！昨儿我实在是太困啦，本来是想着躲起来玩儿的，没想到这里头太舒服，就睡着啦。”
邢夫人笑得眼角都起了浅纹儿。
这下看来，她这是真的放心啦。
“什么时候睡着的？”小王爷嘻嘻一笑，“姨姨放心，我一看见马公公捧着账簿子进来就睡啦，根本就没听见野园里有多少财宝！”
话说得坦坦然然的，容不得邢夫人不信。
这孩子说谎了。明明冒先生进来时，他还是醒着呢。他竟然……知道学会撒谎，才能更好地生存了。我有点说不出的难过。
转念一想，也无可奈何。
除了撒谎，他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说自己看见冒辟疆了？这成什么话呢！
“看你说的!这些财宝以后不还都是你的？”
夫人把他上上下下看了看，拉下脸来：“下次再这么没规矩，拉出去打二十大板！快出来吧。”
小王爷向床上一滚，嚷起来：“不出去，不出去！这里头又透气，又暖和，又软，正是睡觉的好地方。要是出去了，还要被亲娘打屁股。我就在这里呆着算啦。”
没头没脸地闹了一会，夫人道，“你娘已经答应你爹，不打你了。出来吧。”
“那传歌呢？还要不要她缠脚了？”
听说也不用缠了，这才喜上眉梢，咕咚一声，滚了出来，跳着把邢夫人谢了好几遍。邢夫人瞅了瞅他的头脸，道：“这睡了一夜，小辫子已经成歪辫子啦！梳好了才再走吧。”于是叫人来伺候小王爷梳头，穿衣裳，又服侍着他喝了粥，吃了几块点心，这才叫车送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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