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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夹在双家主间的我不做人了 > 第59章 她的苦痛
 
五条悟曾在二十年后, 开玩笑般对阿音说了一句话。

“别看我这样,其实我的童年几乎都是在无休止的暗杀中度过的哦——不,应该说, 即便如今成年, 盯着我项上人头,恨不得取我性命、挫骨扬灰的人也不在少数吧。”

他说这话时, 风轻云淡, 末了耸耸肩膀, 很是不以为意。

作为旁听者的阿音自然不会知晓, 这看似说笑的一句话里,包含着何等沉重的血腥与恐怖。

所谓天之骄子, 世界平衡的打破者,诞生之日起便立于亿万生灵之上的人间神明,敬畏者、信仰者有之, 然而更多的, 却是暗藏在阴影面, 心怀嫉恨、恶意相对的无数敌人。

他的存在直接让咒术界的势力重新洗牌,这已然不是“动了谁的蛋糕”的问题, 若不妥善处理, 不知会有多少势力协同诅咒师、咒灵结成联盟, 只为对抗他一人。

若不是这一代的禅院家又出了一个“十影”, 只怕御三家内部都会横生间隙, 走向分裂。

人类的幼崽时期,柔软娇嫩, 脆弱易坏, 是最好下手的时机, 傻子才会错过。

可以说, 有五条悟在的地方,就少不了刺客的身影。

他若想出行,在成年以前,但凡走动一步,都要被层层守卫严密保护,平日只被允许在五条家族内活动,想要出族地都是难如登天。

五条家对他的保护早已到了病态的地步。

这也是为什么五条悟会反感家族的氛围,他并非不懂事,然而无处不在的束缚扼着他的咽喉,压抑得让他喘不过气,他仿佛被关在一个巨大精致的鸟笼内,衣食住行样样不缺,唯独没有自由。

五条悟讨厌家里人看他的眼神。

这让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珍贵的六眼载体,而非一个有血有肉的活人。

他们不敢与他对上视线,不敢直视他的双眼,回荡他耳边的,永远是那一声声诚惶诚恐的“少爷”。

下人唯恐惹他一丝不满,触怒这位某些方面地位甚至超然于家主的小少爷。

血缘上的兄弟姐妹不曾与他亲近,见了他也远远地绕道而走,只因他们明晰身份的尊卑次序,连对他的嫉妒艳羡都不敢流露半分。

而父亲,也只会一味地施加压力,布置课业,给他安插暗卫,将他本就不多的自由空间压缩得更加狭隘。

当他完成课业后,看着那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的成绩,他的父亲才会大笑着揉揉他的脑袋,说道:“不愧是我最骄傲的作品!”

“悟,只要有你在,五条家必将迎来前所未有的繁荣——”

他的父亲,则将他当成家族兴盛的筹码。

他也曾探望过自己的生母,对血缘上的母亲抱有过微小的期待。

然而,在母亲膝行至他面前,恭谨有礼地唤了他一声“悟少爷”时,五条悟忽然觉得无趣极了。

这个家族,不论父亲,母亲,手足亦或是仆从,一个个都了无生趣,死气沉沉。

一道看不见的巨大鸿沟,隔开了他与凡人的世界。

五条悟好似天生站在更高的一个维度,不该融进他们,不该接触凡人,他合该端坐在庄重威严的神坛上,接受人们的顶礼膜拜。

然后——

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这片腐烂黏稠的泥淖里,开出了一朵生机勃勃的花。

像是注入了暖色调的光亮,一个“不知礼数、不懂规矩”的少女,咋咋呼呼地跑来他的书屋,眼瞳里的光彩像是在焕发无穷生机,她雀跃地朝他伸出手。

“要一起逃吗?”

第一次。

有人挥散了这沉闷的空气,在他本人都冷眼旁观、近乎麻木的时候,一把扯出深陷泥淖的他,她身边似乎带着风,吹来了外界新鲜生息的气流,夹杂着晨露的清爽,推开了鸟笼的门。

那一瞬间,他听见了有什么东西,破碎得清脆悦耳,着实动听。

这个人,好像很有意思。

怀着诸如想法,五条悟回应了她“叛逆”的宣言。

“好啊。”

可能她本人并不知晓吧。

初见时的她,仿若自由的飞鸟,驻足在枝桠,垂首望向他时,给他带来的第一感触是——惊艳。

第一印象太过深刻,险些影响了他的正常判断。

好不容易把自己抛到客观的角度,五条悟决定近距离接触她,不妨与她加深一下关系,好让他看得清晰。

他的这位新来的姐姐,是否为那个特殊的人?

于是,事情一发不可收拾了。

待五条悟回过神来时,他们二人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让旁人为之侧目的地步。

她的心思不难猜,几乎没有城府,正因如此,五条悟才格外感慨于她的胆大包天。

她真是被羸弱的身躯拖累了。

上树爬墙、逃课摸鱼,什么都敢干,她像一个乡下长大的野孩子,满世界地乱窜,若不是病弱拖累了她,她能把五条家都搅得天翻地覆。

一个皮到上天的姐姐。

他偏偏喜欢极了。

到了后来,五条悟已然能和阿音配合默契地对暗号蒙骗家长翘课逃家,两人的深厚革命情谊进一步升温,偷偷邀请对方来自己屋子里过夜的事都没少做。

虽然他俩大多时候是蒙着被子玩鬼牌——感谢良好的夜视能力。

与她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太快乐了,五条悟也不禁慢慢放松了警惕。

忘了曾经的压抑,忘了漠然麻木的心态,忘了光怪陆离的世界,虽如幻梦般绮丽绚烂,却也暗藏杀机,危机四伏。

他本该绷着的那根神经松懈了。

于是,意外突生,悲剧酿成。

他怎么也没有想过,他与阿音结伴逃课,外出那么多次都安然无恙,偏偏在暗卫俨然,防守密不透风的赏樱会上,遭遇了暗杀。

只一瞬五条悟就明白了过来。

对方的目标是他。

而阿音,是被自己连累的。

飞鸟被箭矢击中,鲜血淋漓的翅膀,还能飞得起来吗?

人群将他们层层围住,无数人的目光落在了倒地的少女身上,在发现受伤的是阿音而不是五条悟时,他们中有不少人放松地长吁了一口气。

五条悟听到了,本就难看的脸色更加阴沉。

“织彦。”白发男孩沉着脸报出一个人名。

人群让开一条道路,一个眼底乌青的青年男子走了出来。

他微微鞠躬:“谨听少爷吩咐。”

五条家主已经离开了现场,匆匆赶回家族处理后续事宜了。

说来可笑,在场这么多人,包括不少成年人在内,竟然都眼巴巴地盯着一个不过十岁的男孩,将他当作了主心骨。

五条悟的大脑高速转动,几个指令下去,对症下药,顷刻间恢复了樱花园的秩序,堪堪稳住了人们的心。

他的大哥听着这一系列有条不紊的指示,心底暗暗叹气。

父亲早就透露过选择五条悟为继承人的想法,他并不意外,但嫡长子的身份让他偶尔也会心有不甘,觉得如果不是因为六眼,继承人的位置应该是他才对。

直到亲眼目睹,五条悟是如何果决利落地判断局势,下达指令,安抚人心,这出色的应变能力和他表露出的冷静心态,终于让他认识到自己这个弟弟的天才资质,绝不仅仅在于咒术师方面。

他自愧不如。

其实他想岔了。

五条悟并不冷静。

相反,他感觉自己随时处于暴走的边缘,全靠一丝要断不断的理智撑着。

他反复告诉自己:平静下来,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这里还需要他,暗卫、医师、乃至其他几个兄弟姐妹都在等着他的决断。

她也……需要他。

所以他不能失控,绝对不能。

他看了一眼被医师们围拢的少女,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如今他要做的事,是尽可能地补救。

他甚至不敢去问医师的判断结果,把全身心投入到抓捕刺客的工作上,强行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就好像他不去问就不会得到糟糕的结果,像极了掩耳盗铃。

“海斗,树,佑太……”

五条悟随口点了几个人头。

几道黑影从旁掠出,惹来人群小小的骚动,直到这几人主动现身,他们在方才竟丝毫察觉不到这些人的存在!

他们都是自小培养在五条家的暗卫,有不少人是五条家收容的孤儿,都具备一定的咒力天资。

在咒术界的公立学校出现前,流落在尘世间的具备术师天分的孩童,便多以这种形式进入咒术界——被御三家收纳为仆。

他们早与五条家签订了束缚,五条家给予他们容身之所,作为交换,他们要献上自己的忠诚,将一生奉献给五条家。

被五条悟点到名的几个暗卫沉默着单膝跪地,等待上位者的命令。

“你们几个,随我一起去调查刺客的方位。”五条悟吐出的话语像是淬了毒,“然后诛杀他。”

“悟少爷。”有人哑声说道,“此事太过危险,交给我们调查就行,您大可不必亲身涉险。”

“哦?”

五条悟笑了。

男孩的面孔稚嫩,绝美的五官尚未长开,在他笑的时候,依稀能窥见几分日后的天人风姿。

他很少展露笑颜,这昙花一现般的笑容,视觉冲击力极强,旁人不禁有了片刻的失神。

而正面对他的暗卫,却看出了更深一层的东西。

他的笑意里,满是嘲讽。

“我是被小瞧了吗?”

“还是说……”

五条悟闲庭信步,慢悠悠地走到暗卫身前,接着抬起手,十分随意地屈指一点——

轰隆!

地表被犁平千米,花瓣四散分裂,飘飘扬扬,如一场樱花落雨,在空中微滞片刻,被随后而至的强劲气流席卷一空。

大地开裂,沟壑横出。

霎时间,鸦雀无声。

五条悟的声音随之响起。

“你认为自己的实力能与‘六眼’比肩?”

暗卫不敢再有言语,头颅垂得更低了。

如潮水退去,五条悟的笑容迅速收敛,只余一片淡漠。

“明白了的话,就别来碍手碍脚。做好你的分内之事,胆敢拖累我,就将你驱逐除名。”

没有人敢吱声。

包括五条悟的兄弟姐妹在内,所有人看着五条悟雷厉风行的处事手腕,不由自主地朝两侧分开,为他让出了一条道路。

在五条悟与医师擦肩而过时,他听到了近乎耳语的叹息。

“少爷,这是诅咒啊……”

五条悟眉眼冰冷,不语,步伐急促地掠过了他们。

……

她会好起来的。

她会活下去。

在此之前,她所有的伤病苦痛,他会百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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