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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悲欢咒 > 龙五
 
那位司马庄主不等两个手下发飙,直接开口道‘那如此有劳姑娘了!’

少女也不理他,看着狄荣郭万和二人,轻声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出门。

司马庄主继续坐在大厅相候,他只看了狄荣二人一眼便不再关注,他现在可没有心情去管别人的闲事。

而判官和骷髅却好像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只有那两个大汉用一种咄咄逼人的目光瞪着他二人。但郭万和却并不与他们目光对视。

而狄荣也只是和他们对视了一眼,狄荣的目光很平静,既没有恶意,也没有挑衅,更没有害怕或者是惊慌,他就像根本没有瞧见二人一样。

两名大汉讨了个没趣,又开始大声嚷嚷‘这什么狗屁神医,他奶奶的,居然要三千两银子!也就咱们庄主不稀罕这银子。要是换了别人,不砸了他这破地方才怪!’

‘是啊,肯定是知道咱们庄主不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一般见识,这才狮子大开口。要是问别人要,别说三千两,就是三百两人家也不可能答应!’

郭万和小声问道‘他们瞧的什么病,一次就要三千两银子?’

狄荣笑了笑,小声回答他‘这位神医与众不同,他收银子时并不依据病人的病情或者所用药材的贵贱,而是完全凭心情。一般超过一百两银子的时候,就说明他今天心情不太好。’

‘那看起来他今天心情很糟?’‘糟透了!’

司马镜明的涵养很好,一直在极力控制,不过也没有阻止两个手下吵闹。

一直等了小半个时辰,后堂才快步走出一人。这个人身形瘦长,穿着一件破旧的道袍,脚上半踩着两只皂靴,头发也有些散乱,脸上一层污垢,也不知道已有多少天没正经洗过。但一双眼睛却很亮,透着一股兴奋之情。

他好像根本没有看见司马镜明,直接快步走到狄荣面前一把拉着他道‘好小子,你终于想起我来了。’

狄荣道‘这是我好朋友,也是我的老板,郭万和。’

那人连点了几下头,算是和郭万和打了个招呼,正要接着和狄荣说话,司马镜明手下一名大汉已经大喝道‘你这郎中好生无礼!还不过来看看我家主人!’

那人眉头一皱正要发作,司马镜明已经喝止‘住口,不得对先生无礼!’说完又站起身道‘下人粗鄙,还望先生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怪人见他如此,便没有发作,他走过来瞧了瞧他肩膀,直接说道‘把衣服脱了。’

司马镜明一愣。

怪人不耐烦的道‘你右肩下受了剑伤,有毒质感染,你穿着衣服我如何医治?’

司马镜明道‘佩服,先生好眼力!’他看了一眼狄荣郭万和二人,犹豫了一下道‘先生是否可以另寻他处··’

他手下大汉大声道‘我家主人是何等样人,怎么可能在外人之前赤身露体!这成何体统!’

谁知他这一句话却惹恼了怪人。狄荣知道这怪人脾气,只要他蛮劲上来,恐怕比驴还倔!

果然怪人眉头一竖‘治就治,不治就赶紧走!’

司马镜明摆了一下手,两个手下便不敢再说话。

怪人又冷笑道‘你之前已经去找过郭天星了吧?’

司马镜明道‘不瞒先生,正是!’

‘那郭天星应该也已经告诉你了,不然你也找不到我。’‘是。’

‘你右肩下一块肌肉和一条筋络受了外伤,有毒质感染。这个治起来倒也不难,只需将它们切去,辅以伤药,半个月即能痊愈。对普通人来说,没有丝毫影响。但对你这种用剑的高手来说,出手时的速度和准确度都会出现稍微的偏差。’

‘先生神断,郭先生也是如此说法。’

怪人露出得意的表情,犹如一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一般摇头晃脑的说道‘如果不切去肌肉和筋络,别的郎中就治不好你的伤,他郭天星也不行,所以他才让你来找我,想试试我的手段。哼!’

司马镜明不敢说话,他的手下更不敢。

怪人嘚瑟了一会接着道‘给你两条路,第一,一切听我吩咐,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脱,你就脱的一件不剩!’

‘那第二条呢?’

‘拿上你的银子,赶紧走。你喝我的茶,我也不要钱了。’

司马镜明略一迟疑,便将长袍解了下来,他果真将上身脱个精光。

怪人这才满意的笑了笑。接着那少女端来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小刀剪子之类的器物。怪人用茶水化开一包药粉递给司马镜明‘这个是麻沸散,你喝了之后,我一会下刀你就不会感到痛楚。’

司马镜明却是镇定自若‘不用,先生直接动刀无妨!’

怪人看了他片刻,目光中露出些许敬意。

司马镜明温言道‘有劳先生了。’

怪人先拿起最大的一把小刀划开了皮肉,一股腥臭立刻扑鼻而来,怪人用布擦拭一番,接着用剪刀剪开一层筋膜,用一把十分弯曲的小钩子钩住肌肉,然后用针固定。

郭万和这才看见他一双手。一双十分稳定又十分干净的手,这双手与他整个人显得格格不入。只看这双手,你肯定会以为是生在一个千金小姐的身上。

而这双手做出来的这些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般,看着十分的赏心悦目。就宛如一个顶尖的舞者,虽然极快,却仍是能保持每一个动作都准确无误。

司马镜明虽然很平静,没有发出丝毫痛楚的声音,但额头上的汗珠却是滚滚而下,脸上的肌肉也不时跳动一下。

怪人好像沉浸其中,仿佛在欣赏自己最得意的作品一般,露出如痴如醉的神情。

终于怪人拿起针线,将伤口缝合的极为平整。这时司马镜明才如释重负,而怪人头上也尽是汗水。

少女拿出一块汗巾替他擦了擦。他对司马镜明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十天之后把线拆掉即可。’然后不禁有些得意‘这个活郭天星还是能胜任的。好了,你们走吧。’

司马镜明站起来道‘有劳先生。’

他手下一名大汉目瞪口呆的道‘这,就这就要三千两银子??你不如干脆出去劫道啊!’

另一个也有些怀疑‘就这啊?你这郎中手段到底行不行?万一和外面那些江湖骗子一样··’

司马镜明一摆手‘不得胡说!’

但那怪人已经怒不可遏‘屁话!老子稀罕你这些臭银子吗?不舍得使银子,刚才直接滚啊!耽误了老子那么长时间!’他这时已顾不得客气,说话中连司马镜明也一并骂了进去。

司马镜明微微一笑并未作声,他手下一名大汉瞄了他一眼,接着大喝道‘谁知道你手段行不行?吹牛的骗子多了去了!’

怪人已然气炸‘老子只要出手,就一定能治好。’

‘当真已然无碍?’

怪人大喝道‘滚滚滚滚滚···’

两名大汉对视一眼,一人道‘既然我家主人已然痊愈,那对你这鸟人还有什么好客气的··’说着一撸袖子,上来就要揍这怪人。

郭万和有些紧张,下意识的喊了一声‘住手。’

大汉回头看了他一眼,却根本没有拿他当做一回事。

郭万和想让狄荣去劝说一下,却见狄荣猛然间向外看了一眼,接着面露喜色,丝毫没有要相助怪人的意思,他也只好坐了下来。

眼看大汉的手便要抓住怪人的领口。

正在此时,窗户‘噗’的一声破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洞,同时‘咔嚓’一声,大汉的手腕齐腕而断。

就像有人抓住他手腕用力扭断了一般,但又绝不是那个怪人。

郭万和完全没看懂,那个大汉的手腕怎么会凌空而断。他还未明白过来时,门已经缓缓打开,一个人缓步走了进来。

一个看上去病怏怏的年轻人。

他走进来之后,直接往居中的椅子上一坐。

郭万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个已经不怎么年轻的年轻人,他好像很平淡,就像庙里的菩萨一般,全身上下都没有半分人间烟火的气息。身上穿着一件普通的长袍,但穿在他身上却又显得说不出的高贵。

不知为何,这个年轻人进来之后,立刻便吸引住了所有的目光。其他人在他面前就好像是都不存在了一般。

司马镜明骇然变色,脱口而出‘龙五!’

而狄荣脸上尽是崇拜之情。

每个混江湖的人,基本上都会有个外号。有的是别人叫的,也有人是自己给自己起的。因为有个像样点的外号,就更加容易让人记住你,也更容易唬人。所以江湖中什么‘草上飞’,什么‘玉面飞龙’,什么‘镇川西’等等比比皆是。

就连吕凤天都有个外号,叫‘火凤凰’。

但龙五却没有!他就叫龙五。在江湖中,你只要说出龙五这两个字,那天下间无人不知,就是他!

他十九岁时,就有人叫他‘龙五爷’;他二十一岁时,就已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大多数人都觉得,他的武功应该比谢天还要强那么一点点。

只是,上天就是爱妒英才,据说他十七年前生了场怪病,天下名医尽皆束手无策,以至于最后撒手人寰。所以司马镜明一开始并未想起是他。

但这种可以隔着一道窗户,完全看不见人的情况下还能准确无误的将人手腕凌空扭断的武功,除了当年的龙五之外,天下间不可能再有第二个人能办得到。

手腕被扭断的大汉一脸惊愕,他完全不敢相信这一幕。

而另一个看了司马镜明一眼,又看了看龙五,还是硬着头皮上前说道‘这位先生,您为何如此维护这个郎中,他对我家主人好生无礼,又骗了我们三千两银子··’

龙五温和的打断了他‘我不管他是杀了谁的父亲,或是睡了谁的老婆,又或是刨了谁的祖坟,不管是谁,都决不许碰他一根汗毛!’

他长的十分俊美,甚至有些秀气,看上去比那个黑皮肤的少女更加像一个大家闺秀,他说话的声音也十分温柔,所以大汉对他也并不怎么害怕,小声追问道‘为,为什么啊?’

龙五一手托腮,慢吞吞的道‘原因也很简单,我十几年前生了一场病,普天之下只有两个人能治,去年另一个还死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却有着一种让人不敢置疑的魔力。

郭万和这才看清他的嘴唇居然是青紫色的,而且神情显得很疲倦,看他的意思,已经不想再和别人说话。

别人当然就不敢再说。

司马镜明对那怪人一礼‘今日多谢先生,在下告辞。’

判官和骷髅还是面无表情,甚至‘龙五’这个名字都对他俩没有任何影响。

大汉自己用右手扶着手腕,咬牙忍着疼痛,跟着走了出去。

龙五好像根本没看见他们,他就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老神仙一样,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关系。

除了那怪人。

他说的话龙五不得不听。

可能他也是唯一一个和龙五说话时也并不怎么客气的人,不过就连龙五本人在内都觉得,这是应该的。

所以也只有他能在龙五出神思考问题的时候直接打断他‘走。’

龙五笑了笑道‘今日不急,你也累了。’

怪人突然想起一事‘对了,我想起来了,是我错了。我这双手今日既已碰过那些凡夫俗子,又岂可再为你医治!’

龙五好像很满意,又说了句‘我饿了。’接着便自己站起身到饭堂等着。

怪人十分了解他的脾气,直接喊道‘芊芊。’,刚才那少女应了一声站起身来出去。

郭万和这才知道,这少女闺名叫做‘芊芊’。

怪人直接走过来向郭万和伸出手道‘郭老板是吗?在下何星辰。’

郭万和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而狄荣也十分惊喜,他没料到脾气孤僻的何星辰居然对郭万和如此客气。

龙五坐在主位。不管他在哪,不管是和谁在一起,他都是坐主位,也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他失礼。

而身为主人的何星辰也根本不讲究这些礼仪,你让他坐主位也好,坐末位也罢,只要能吃饱饭,他都无所谓。他和狄荣坐在一边,郭万和坐在另一边。狄荣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龙五身上,而何星辰却一直在看着他。

龙五还是那种表情,好像一个已经活了三四百年,对天下任何事都看得很淡的老神仙一样,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很快芊芊端着饭菜摆上了桌子。在这的每个人都不怎么讲究什么礼仪,什么待客之道等。芊芊把饭递到谁手里,谁就直接开吃。她最后一个才给郭万和。

郭万和接过饭碗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芊芊的手。芊芊的手并不像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那样柔若无骨,而是显得很有力,很健康。但郭万和碰到她的时候,还是心中一荡。他很渴望能握着这双手。但他心里虽然十分渴望,却无论如何都不敢,只能匆忙接过来,低下头道‘谢谢姑娘。’

而芊芊也立刻把手抽了回去,但却也没有生气,反而是眉宇间有些羞涩,也有些欣喜的表情。

郭万和犹如喝了蜜糖一般,同时也有些紧张和一些莫名的期盼,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长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有这种感觉,这种让他十分甜蜜,又有些莫名心酸的感觉。

饭菜并不算太丰盛,做的却很精致。

郭万和看着狄荣道‘这饭菜当真好吃,不亚于前几日在黄石那位大厨的手艺。’

狄荣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郭万和哪里又仔细的辨别滋味了。现在只要是芊芊端给他的,哪怕是一截木头,他都能吃的津津有味。

不过芊芊却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摆手道‘可不是··不是我做的。我可做不出这么好的菜!这都是婉婉做的。’

郭万和我的‘婉婉?’‘嗯。’

龙五吃了小半碗饭就饱了,停了一会,他突然说了句‘吕凤天死了?’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并不是在问谁,就像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般。不过狄荣却立刻回答道‘是,他死了,不过,不是我杀的!’

龙五还是那种以手托腮的姿势,他沉思了一会,才缓缓的说道‘死的那个,不是吕凤天!’

狄荣道‘你是说,那个并不是吕凤天?而这整件事就是个阴谋?’

‘是不是阴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普天之下绝没有一个人能杀的了吕凤天!哪怕是我都不行!’

‘你也不行?’郭万和脱口而出,等看见龙五在饶有兴致的看着他时,他不禁脸上一红,解释道‘我虽然看不懂,但我觉得你武功那么厉害,难道还有人比你更厉害吗?’

龙五摇了摇头道‘比我厉害倒不一定,但我并不算是个称职的杀手,我不太杀人。’

这些江湖中的事,郭万和不懂得,何神医和芊芊不感兴趣,只有龙五和狄荣两个人接着谈论了一会。

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女孩,一个看着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孩。

这个小女孩和芊芊截然相反,她皮肤白皙,长的可以说是国色天香。如果将她放大一倍,你便说她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稍嫌有些配不上她的容貌。

她刚一进来,何星辰立刻跑过去将她抱起来,又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一边不停的念叨‘辛苦了,我的小宝贝。’

郭万和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小女孩,情不自禁的多看了一会。小女孩却好像有些害羞,郭万和不免觉得好笑,一个这么小的女孩,居然会像芊芊一样羞涩。

他正准备夸奖几句,却见狄荣的神色有些古怪。他便收起目光,自顾自吃饭。不过他立刻想起,这个小女孩一定就是芊芊口中的‘婉婉’。

果然,何神医一边给她夹菜,一边柔声说道‘赶紧吃吧,婉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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