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碧荷被带走，过去两个时辰了，赵晚清跪坐在蒲团上，心里越来越慌。
赵婉仪会不会问出什么？
她相信碧桃，却不甚相信碧荷不会出卖她。
碧荷虽然也是忠心耿耿，但是她看得出碧荷更看中的还是利益。
而且不像碧桃的家人被她掌控，碧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样的人就是没根的浮萍似的，一点把柄都捏不到。
当年她看中碧荷的就是这一点，最不放心的也是这一点。
正想着，听见外面有人道：“把门打开。”
就见赵婉仪身边的落绢推门而进，也不进来，站在门口向外头的人挥一挥手，就有几个侍女搬进来一张小桌，小桌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赵晚清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她警惕地看着落绢。
落绢不咸不淡地道：“王妃听闻用金刚经祈福最好，便千辛万苦寻来了这本国露寺大师开过光的金刚经。二小姐每日抄完经，饭菜就送来了。”
赵晚清差点气个半死，道：“这本小姐怎么抄的完！”
落绢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二小姐心诚，奴婢相信您能够抄完。”
赵晚清道：“本小姐虽然在祠堂，但是也是为陛下祈福，送过来的饭菜不是稀粥，就是馊菜，本小姐根本没有体力抄佛经，我要见王妃！”
落绢脸上带着笑，跟她推诿：“那肯定是厨房的丫鬟婆子偷懒了，您告诉奴婢，奴婢去和厨房的人说。厨房的事情，王妃不管的。“
这说法也没说错，赵婉仪虽然是管着中聩，但是事情还是让胡管家和落绢去做的。
但是赵晚清一点也不相信：“你当我好糊弄么？”
落绢不卑不亢道：“奴婢并未糊弄二小姐，您去问问门外的侍女便知道了。”
赵晚清将信将疑，又上前一步，使劲昂着头，给自己壮着气势。
“本小姐的丫鬟被叫去许久了，怎么还没回来？”
落绢也不隐瞒，眼眸里闪过一丝鄙夷的光：“二小姐，您的那位贴身丫鬟谋害王妃，现在已经被关起来了。”
“什么？”赵晚清心里有鬼，却也把惊讶演了个十成十的像：“姐姐是不是弄错了？碧荷怎么可能敢毒害睿王妃呢？”
若是没有碧荷的供词，落绢便也会信了这一副无辜茫然的模样。
可是碧荷已经交代了。
落绢轻轻一笑：“可是二小姐那位丫鬟说，那毒是二小姐要她下的？”
赵晚清尖声道：“她胡说！这个贱婢，怎么可以这样污蔑主子！姐姐肯定会相信我的！”
落绢笑道：“王妃也觉得不是二小姐的命令，于是可不是只把碧荷关了起来么，不然若是如碧荷那般说您，谋害亲王正妃，不单是律法，那连王爷爷不会放过二小姐。”
赵晚清银牙暗咬，在心里狠狠把碧荷骂了一遍，脸上却还是得装出感动的笑意：“姐姐真是待我好。”
落绢道：“是呢，睿王府里面有佛堂，但是您知道王妃为何让您在祠堂中祈福么？”
赵晚清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为什么？”
落绢脸上绽开一抹隐秘的微笑：“二小姐当初的丫鬟碧桃，就是在这里死去的啊！”
赵晚清惊恐道：“你、你说什么！”
语不成句，竟是手脚都开始发抖。
落绢垂眸看一眼赵晚清，语气沉沉，像是夜色沉暮下的低语：“王妃说了，从前在国公府的时候，二小姐就和碧桃很要好，知道二小姐思念碧桃，才让您在此处的。说不定福至心灵，还能再见到碧桃呢。”
赵晚清一下子跌坐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赵婉仪……她怎么可以这样！”
从前的赵婉仪对于她的要求，从来没有拒绝过，就算自己欺负她，她也还是对自己很好。
好到让她出现了一种错觉，那就是无论自己怎么对这个姐姐，她还是会毫无保留地付出。
可是赵婉仪自从嫁到睿王府以后，就哪里变得不一样了。
从扣下碧桃，到之后回门，这让她和国公府众人都感到了慌张。
这一次赵婉仪不知为什么，没有如同父亲所说的那样已经死掉，还把她和母亲叫到睿王府来羞辱了一顿。
但是她偶尔地觉得，赵婉仪的态度却不如回门那时候针锋相对了。
从小形成的思维定势和娇小姐的本质让她感到了一丝希望。
落绢出去，赵晚清坐在地上，露出一个冷笑。
男人嘛，总是一个样子，再怎么喜欢，日日看着也就厌倦了，总会有你赵婉仪哭的那一天！
茗月轩内，赵婉仪听完落绢的话，道：“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准备着罢。”
落绢不解道：“既然王妃知道是赵二小姐放的麝香，为什么不报进宫里？”
赵婉仪眼底有一丝探究，她缓缓道：“赵晚清似乎知道一些事情的内幕，暂时留着她，让她蹦跶一阵子，等到一切水落石出，她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落绢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赵婉仪道：“一定要派人守好碧荷，千万不能出任何差池。”
落绢点点头：“冬月亲自去守着了，必定不会出差池的。”
赵婉仪道：“我听王爷说他明日亲自审碧荷？”
落绢道：“冬月说了，王爷明天下朝时便去，王爷亲自审，定然能够将碧荷知道的一切都审出来的。”
赵婉仪点点头，“那件事，就明天吧。”
落绢会意，点了点头，便下去了。
晚上沈郁堂回府，身后跟了一个明秀端庄的女人。
看到赵婉仪疑惑的眼神，沈郁堂解释道：“这是松阳公主，就是本王昨日和你说过的皇姐。”
赵婉仪忙上前见礼：“见过松阳公主。”
松阳公主看起来有皇室女儿的娇矜，实际上却是十分宽和。
她伸手扶住赵婉仪：“不必多礼，你是小堂的王妃，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皇姐也无妨。”
赵婉仪笑道：“怎会嫌弃呢，皇姐抬爱，妾身欢喜都来不及呢。”
沈郁堂在一旁坐下，丫鬟搬上椅子，赵婉仪和松阳公主便也坐了。
沈郁堂斟酌一会儿，开口道：“今日父皇派我下江南办事，可能要去一个多月，我不放心你，叫了皇姐来，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情，尽管找她。”
赵婉仪点头道：“你也要小心，我在京城，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倒是你离了京都，怕有人趁机作祟。”
松阳公主道：“瞧你们二人这样，皇姐便也放心了，最开始还担心是不是父皇强行给你赐下的婚，现在看来，倒是小两口甜甜蜜蜜，琴瑟合宜呐。”
赵婉仪被她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抿着唇埋头笑而不语。
沈郁堂在这个皇姐面前，是毫不拘束的，当即便笑道：“皇姐不知道我么，不想要的亲事，父皇就算赐下来，我也是不要的。”
赵婉仪在心中暗暗翻了个白眼，如今说的这样轻松，当时还不是被迫才向陛下请的旨，还差点不满得杀了她。
但是如今误会解开，二人也通了心意，原本是敌对的两个人结成了最为紧密的同盟关系。
赵婉仪想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沈郁堂，却见沈郁堂也含笑看着她。
松阳公主故意咳嗽两声道：“你们二人，皇姐还在这呢！”
沈郁堂道：“从前我们三人一同出去，皇姐和季倾也没有想过还有个皇弟在这呐？”
松阳道：“你呀，你这人倒记仇得很呢，以后得告诉旁人，怎么也不能惹睿王，不然一辈子记着人家。”
一时三人笑语一阵，那边公主府便派了人来请，说是驸马担心公主，要公主早些回去。
松阳公主下嫁时，是赐了一座公主府的，有些驸马尚公主，会和公主分府而居，以免旁人瞧不起，说做上门女婿。
季倾不在意这些，虽然是将军府独子，但是父亲尚在，原本也便想要自立门户，便搬进了公主府。
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倒也并不在意一些心有嫉妒之人的嚼舌根。
沈郁堂便道：“那皇姐先回去罢，想来定是季倾在家搞不定儿子，不得不才叫人来睿王府催皇姐。”
提到儿子，松阳公主眼底满是笑意：“那我便走了，改日再来你府上。”
晋国公府，乔氏房里，原本很早便熄下的烛火点到了亥时。
杨氏手段强硬，府中姬妾基本上是摆设。乔氏是赵婉仪母亲还在时娶进府来的，曾经生下过一个儿子，但是早早夭折了。
杨氏进府以后，国公爷来她房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今日也是少见的留宿。
里面赵崇文已经睡下了，乔氏拿着绣架子，一针一线在绣架上绣着鸳鸯。
伺候的丫鬟走进来，劝道：“姨娘快歇息吧。”
乔氏抬起头来，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今日夫人在房里发了好大的脾气是么？”
丫鬟不明所以，点头道：“听闻摔了好多瓷器呢。”
乔氏悠悠笑起来，缓缓道：“有些人拥有某些东西久了，就不知道珍惜，却不知道这是旁人最想得到的，若是最后因此失去了什么，就怨不得旁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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