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沈郁堂道：“是啊，等了他这么久，总算撞到了本王手中。”
季倾知道赵婉仪在沈郁堂心中是个什么地位，因此也没有将她当外人，当着她说话也无顾忌，直道：“平素李舒最宝贝这个儿子，什么时候不是明卫暗卫跟着走，这一次他若是知道了，怕是肠子都要悔青。下次……”
沈郁堂唇角一勾，打断了他：“还会有下次？”
季倾一怔，随即惊呼道：“殿下是要……”
沈郁堂点点头，赵婉仪越听越糊涂，不知道他们二人在打什么哑谜。
沈郁堂余光看到赵婉仪一脸迷惑，竟是这几天以来，难得耐心地跟她讲起来：“李家是沈郁楚那边最得力的一个大臣——虽说没有正经的官职，但是平日里沈郁楚什么地方要用银子，几乎都是李家出贡。”
赵婉仪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季倾在一旁也缓缓道：“近来三皇子颇为重用赵崇文，对赵宗彦更是青睐有加，几次举行宴会都让赵宗彦坐在他的下首。”
赵婉仪电光火石间，猛地脱口而出：“因为赵宗彦是武官？”
沈郁堂唇边露出一抹笑意，他和季倾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机遇。
“是。因为赵宗彦是武官，而且还是京中禁军的将领。虽然赵宗彦经常因为是武官，到头来那群儒生，还是得仰仗他。”
赵婉仪心念一转：“所以说李行乐……”
沈郁堂知道她在想什么，悠悠的点点头，仰着头从眼角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季倾缓声道：“李行乐是李舒唯一的儿子，也是他们李家唯一的一根独苗，李家一脉单传至今，也不知道李舒会不会疯掉。”
沈郁堂笑道：“能够肯定的是，沈郁楚该要头疼一番了。有一个因为赵家儿女而送命的李行乐，李舒一定会逼他做出选择。运气好，则两家选一家；运气不好，则一家都得不到。”
他仰起头，对着虚妄的夜空露出修长的脖颈，眼眸中含着桃花欲绽的春意，是隐隐约约要破土而出的尖牙，闪着利刃的寒光。
“选谁呢？是李家，还是赵家？”
赵婉仪回到茗月轩的时候，已是深夜了。
沈郁堂沉默地接下披风，放到伺候的小丫鬟手中。
看着赵婉仪自从书房出来开始便沉默不语，他的心里闪过一丝烦躁，止不住有一股无名火从心底翻起来，但是又知道自己这样有些无理取闹，生生忍住了，只硬是放柔了声音，道：“今日可是受惊了？”
赵婉仪转过身来，杏核一般的眼睛湿漉漉的，看得沈郁堂心口一颤。
她走近沈郁堂，仰头道：“沈郁堂，你是为帝之才，帝王之术在于攻心，以攻心之道达制衡之术，这无可厚非，我都明白。可是我一想到，你是不是将我也放在了你的棋盘上，黑子白子，只不过是落下时激起一星半点的灰尘。”
沈郁堂皱起眉，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你是睿王妃，你与旁人是不同的。”
赵婉仪垂下眼眸，道：“王爷也许觉得自己待我，和待别人是不相同的，但是在我看来，并没有什么不一样。王爷待我，是当正室尊重，当妻室爱护，但是王爷可曾想过，我要的是什么。”
沈郁堂皱起眉头，没有说话。
她道：“我想要的是王爷能够不会对我时不时就产生怀疑，王爷嘴上说信我，可是真的信了么？“
他的语气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沉郁。
“本王自是不能与你那动辄谈仁义的卢大人比肩。”
这话不啻于一星火点落在油桶里，顿时烧起赵婉仪心里的一把大火。
“沈郁堂，你什么意思？这和卢乔松有什么关系？”
沈郁堂冷笑一声：“本王什么意思？说你和李行乐，本王是断断不信的。但是本王想要知道，在王妃离开宴席之后，是否碰到了卢乔松卢大人？”
她和卢乔松碰见一事，许多丫鬟侍女都看到了，她也没有必要撒谎，于是昂头道：“是，但是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沈郁堂被她激怒，脸色阴沉：“我就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卢乔松便是宰相肚里能撑船么？赵婉仪，你已经是睿王妃，就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他面色凉意肆起，鹰隼一般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好像一张缚网，将她牢牢锁住，甚至无法挣扎。
赵婉仪低低道：“沈郁堂，你会出现在茗月轩，是不是觉得我和卢乔松会在里面？”
沈郁堂心脏猛地一跳，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意识到一直在赵婉仪面前提起卢乔松似乎是一件极其错误的事情。
但是他又怎么可能服软，当即便以更加凶神恶煞的神色瞪着她，一把攥住赵婉仪纤细的手腕。
“你给本王住口！本王倒是希望你记得恪守本分，到时候倒霉的可不只是你一个，邱家，卢家，本王一个也不会放过！”
说罢，一把甩开她。
赵婉仪踉跄几步，后腰狠狠地撞上桌角，她咬着嘴唇，憋下一声闷哼。
沈郁堂显然也是听到了，关切的神色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即，将要伸出的手狠狠一顿。
他广袖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落娟忙跑进来，扶住赵婉仪道：“您怎么样？”
赵婉仪皱着眉头挪开身子，掀起衣角一瞧，见后腰处已经开始微微泛起青紫，就知道肯定是撞的狠了。
她抿着唇摇摇头，将衣服放下，低低道：“我没事。”
落娟跺脚道：“王爷也真是的，都已经知道幕后主谋了，还不赶紧去国公府问罪，竟然净在这里掰扯这些有的没的，王妃待王爷的一片之心，奴婢都看出来了，王爷怎么就没感觉到？”
赵婉仪直接略过了后面那句话，只道：“王爷和国公府关系太过复杂，这件事情他不能够掺手，不然可能会牵连过大，导致局势动荡。因此这个账，只能我亲自去找赵晚清算。”
她沉默了一阵，道：“你知道璐瑟那一日和我说了什么吗？”
落娟没料到她问这个，本来也是好奇，于是下意识问道：“什么？”
赵婉仪淡淡道：“璐瑟和我说，兰馨是想要污蔑我，甚至找通了好几处侍女丫鬟。她还说，那几次说是生病出去，其实也是为了买催情的药丸。”
落娟大吃一惊，道：“那王妃怎么不告诉王爷！奴婢还以为，那丫鬟和李行乐是在胡乱拉扯替罪羊，没想到他们说的是真的？”
赵婉仪摇摇头，道：“兰馨向来思虑甚多，她谋事，断不会如此浅显。因此这件事情，她定是没有参与其中，所以才能够全身而退，不受一点牵连。”
落娟疑惑道：“那王妃方才说，璐瑟说的那些准备，是为什么？”
赵婉仪咬牙道：“她清楚王爷的心理，断不会找李行乐这个丑态毕露的人来做筏子。她算计的是另一个更加有可能使我与王爷离心的人。”
落娟忽然震惊地瞪大眼，道：“您说的是……”
赵婉仪点点头：“正是卢乔松。”
落娟捂起嘴，眼睛瞪得老大。
赵婉仪道：“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也许是从璐瑟身上发现了什么端倪，她放弃了最终的计划，但是我很肯定，王爷满腹怀疑地追到茗月轩，都是她先前做的布置的功劳。”
落娟道：“幸好王妃发现了璐瑟，不然您与卢大人，已经是各自坦坦荡荡，王爷都还是担心。这如果她的阴谋得逞，王妃百口莫辩，也真的就解释不清了。”
落娟说的委婉，但是赵婉仪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呢？
她冷笑一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把这些都还给她的。”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三皇子府，还只有书房一盏灯，孤零零亮着。
三皇子沈郁楚坐在桌前，像是在等什么人。
贴身伺候的丫鬟端上水来，他接过茶盏，凝视着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道：“下去罢，把人都带下去。”
丫鬟小声地答应，端着茶盘又退了出去。
不多时响起了衣袍摩挲的声音，不过一瞬，整个院子里边连一丝活物的声音也没有了。
沈郁楚缓缓地翻动着面前的书页，身后传来一声响动，在月夜的寂静里格外突兀。
他没有回头。
一个黑衣人从暗室走出，附在他耳旁低低说了句什么，他猛地抬起眼睛，目光锐利得像把刀子。
“没有回音？”
“是。”那黑衣人跪下来，道：“睿王府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戒严，连一只鸟雀都进不去。属下带过去的人，还被捉住了一个，幸亏咬破了牙齿里的毒丸，才不至于被活捉。”
“该死！”沈郁楚一拳砸在桌上，竟是生生将那本不结实的桌角击碎成几块，顿时木屑飞溅。
黑衣人赶紧跪下来，一句话也不敢说。
沈郁楚道：“睿王府上那个姑娘呢？”
黑衣人低低道：“她派人送了信过来，说因为睿王妃起了怀疑，所以她的计划被迫终止。还请殿下……不要再找她了……”
沈郁楚温润的面孔，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阴郁。
“睿王妃真是……越来越出乎我的意料了。”
他冷冷笑一声：“不过睿王府的这位姑娘也太过天真了。上了本皇子的船，那是说下就下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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