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亮亮听着，头重重地低垂下去，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流下来。继而他抽泣起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说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小小年纪竟然差点做了爸爸？
过了一会儿，张亮亮止住了哭声，吸溜着鼻子，说，我和吴丽是在网上认识的。上个寒假，学期快开始了，这么漫长的几个月要过，我觉得很无聊，没事儿就上网上找美女瞎聊。
她跟我离得很近，一加上就发现刚好也是我们校友，在一个高中学校课余还在一个培训机构上课，就觉得挺有好感的。
第一次见面她说我很帅，我也觉得她很漂亮，那长相、个子和身材都不是盖的。
我打断他问道，跟你今天早上在院墙外面抱着的那女孩比起来呢？
他脸一红，低头说，就知道没瞒过你，看来今天早上也被你发现了。
我说，兄弟啊，你穿的白衣服，她穿着粉衣服，两个人都很鲜艳，虽然是大清早，你们就在那墙外边野战，没有过往行人倒也罢了，就不怕旁边的居民楼里有人偷窥给你们拍下来？
张亮亮一张俊脸涨得通红，说，会有吗？
我说，就算是不会有，万一你们要是再有了孩子怎么办？
张亮亮说，不会吧，今天早上也是突然就想要了，忍不住啊。
我也有点脸红了，说，好吧，你够胆。接着说你跟吴丽的英勇事迹吧。
他说，见了几次，正好她妈出差，她爸加夜班，我就去她家了，我们两家小区挨着，方便。
他说完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了，扶着有些沉的脑袋，说，后来就发生了，我没想到会这么准，一枪命中。结果没两个月她就说可能出事儿了。我当时也不懂，就问她什么事儿，她说可能是有了，因为大姨妈到日子没来。
大姨妈？我忍不住好奇地问。
唉呀，就是女人每个月的那点事儿，你还小呢，就不细跟你说了。张亮亮这时又摆出一幅情场老手、最懂女人的大众情人脸。
说实话，虽然作为一个十五岁的男生，虽然我还没有体验过男女之情，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情，我还是明白的，听他这么肆无忌惮地说，我实在是有点脸红。
发现怀孕以后两个人都慌神了，孩子是肯定不能要的，毕竟两个人都还在念高中，再说两个人的关系，就是建立在对彼此身体的探索上，根本也没有想到会有为人父母这样的结果。
于是就商量了一下，想把孩子打掉。凑了两个月的零花钱，两个人一起去了一家小医院，之后吴丽身体不适请病假了好一段时间。
没办法解决需求的张亮亮提出了分手，吴丽本来也没想着要长久在一起，也知道张亮亮一贯是个风流人物，后面跟着的美女无数，就爽快地同意了。
吴丽就没再跟你联系过？我问。
联系过，她就说她老是做噩梦。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说我挺好的呀。我说她做噩梦肯定是休息不好，我还打趣她说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张亮亮微笑着说，反正她就是那种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做事不拖泥带水，人也干脆，所以就不再给我发消息了。
我抬头看着张亮亮脑瓜顶，那孩子坏坏地冲我一笑，忽地变淡消失了。
张亮亮头顶一派干净。他似乎立马感觉到了，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我说，是不是感觉一下子头不沉了？
张亮亮说，这你都知道？
我说，刚刚他一直坐在你头顶，现在他走了，我当然知道啊。我猜他肯定是去找你那个前女友了。对于他们这样的鬼魂来说，又不存在交通问题，不堵车，又没有人约束着，想去哪都是自己掌握的，只要别被阴司缉拿住，就有很大的自由。
后面这些话都是我从爷爷的阴阳术书上看来的，当然，不管你信与不信，反正我是信的。我补充的这句很见效，张亮亮听得脸都有些白了。
我说，不信你就给吴丽发条信息，我猜她现在肯定是遇见状况了。
张亮亮将信将疑，拿起手机，给吴丽发了一条企鹅信息，并震动了一下屏幕。
吴丽立即回复了一条，有事吗？
我让张亮亮问她，现在身体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
吴丽回复说，还好，就是老肚子疼。
我想了想，让张亮亮问她，怎么个疼法，是不是觉得肚子上总像是有什么东西挤着，吃不下东西，走路也很容易觉得累。
吴丽回了一句，是啊，你怎么知道？
你再问问，她是不是每天晚上都会梦见一个胖乎乎长着两颗尖牙的婴儿，每天醒过来都会觉得就像是没睡觉一样，一天疲惫不堪。
张亮亮问了，吴丽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张亮亮按了免提。
吴丽，我跟我同学苏更生在一起。
吴丽在电话那头噢了一声，马上就说，你怎么知道我做那样的噩梦啊，不会，你也做同样的梦了吧？
张亮亮语气沉重地说，就是这样。我同学更生说，他看见那个孩子就骑在我脖子上。
吴丽啊了一声，像是尖叫又像是答应。
他说现在看不见了，他猜这会儿应该是去你那边了。张亮亮说。
吴丽不作声了。我于是问她，你说的肚子疼的症状是不是刚刚又出现了？
吴丽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说，嗯。
这些日子以来她就没安生过，闭上眼睛就做噩梦，白天还好一些，晚上她都尽量让自己晚睡，但醒着的时候就觉得肚子疼，没胃口，睡着了就有噩梦。
梦里那男孩儿都做什么？是不是经常会吓你或者经常表现得非常愤怒，怒气冲冲甚至破口大骂？总之就是各种怨恨的神情？我问。
吴丽没说话，哭得更厉害了，过一会儿说，你有什么办法吗？这样下去，我连死的心都有了，上学也听不进去，总打瞌睡，回到家里就开始各种不舒服。开始我还以为是因为是因为那个，还到药店买了一些药吃，有安神的，也有补身体的，但是都不管用啊。
我说，你现在在哪儿，一会儿我和张亮亮过来看看你吧。
她说，她在家里，不过一会儿可以到小区门口的快餐厅。
快餐厅里人不多，晚餐高峰时间已经快过了。张亮亮很饿，我们俩一人点了一个快餐，坐下来等吴丽。
吴丽来了，确实如张亮亮所说，个子、身材、长相都不错，十七八岁的样子，我还偷偷地跟小谢老师比较了一下，虽然小谢老师比她略矮，但肤色要健康得多，而小谢老师的古典美是吴丽所没办法比的。好吧，我承认自己又启动了单相思模式。
吴丽面色苍白，印堂乌青，两只眼睛没有神采。就像是长期睡不好觉一样，她揉了揉小腹坐了下来。
果然，我看见那孩子就盘踞在吴丽的肚子上，就像小袋鼠抱着妈妈或者小猴子跟妈妈抱在一起的模样。
如果这是一个现实世界的孩子，这样一个呆萌呆萌的婴儿，盘踞在妈妈的肚子上，那该是多么好看的一幅画啊。
此时在我看来，这幅画面却异常的阴森诡异。一个讨债的婴儿，始终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抱着妈妈的肚子，让她走不好路、吃不好饭，等她睡着，再让她睡不好觉，这样的惩罚，任谁看来也会觉得阴森可怖。
吴丽说她的事情她对谁都没说过。当然，她爸爸妈妈也都不知道。
现如今不管遇到多么诡异的事情，关于这个孩子她只能当作一个秘密，谁也不能告诉。
张亮亮大概也是如此，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次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每天那个入梦的孩子多半不是平白无故出现的。
这世界上哪有平白无故的爱，又哪有莫名其妙的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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