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页   夜间
摩登文学 > 嫁给气运权臣 > 第51章 往事
 
沈蕴如没认错, 那个人便是谢幼卿。

谢幼卿木然地跟着那小厮去往玉竹厅,风在耳边凉凉地吹, 眼睛掠过苍翠欲滴的丛竹,但他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浑身木然得没有知觉,冷白的皮肤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只有心中的那个被捅破的窟窿在不断地变大,往外丝丝地渗着血气和冷气,血气往胸腔里弥漫,他感到喉咙里涌上一抹腥甜。

他为什么要找到这里, 他为什么要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无法忘记。每当想起十六年前那个天狗食日, 白日颠倒成黑夜的一天,还是会有一把刀冷不丁地捅穿他的心脏。

也不知走了多久, 也许是一会, 也许是此生最漫长的时间,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一张绝美的脸, 和纤细高挑的身姿,十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没变,还是那张美丽得不会有一丝哀愁的脸和岁月不会摧败的清丽身姿。

江宛荻, 她真正的名字。也许这个世上,只有他和明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谢幼卿的视线移动了一下,看见了她身边的那个四五岁的小男孩,他紧紧地攥着江宛荻的手,眼中满是稚气的天真和无邪, 一看便知是浸在疼爱里的孩子。

他想起那天她一次次地甩开他的手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的年纪。

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他感到口中的腥甜之味更浓重了。

徐贞看着他,目中划过几分疏冷和防备,“你是……”

谢幼卿笼在宽袖中的手指痉挛了一下,他露出苍白而又嘲讽笑意,“你应该早忘了我吧。”

“但我记得你,五千八百五十六个日夜,江宛荻……”

徐贞好似被雷电劈了一下,冰封已久的记忆被重新劈开,有个清晰的人影跳了出来,她脑中嗡嗡作响,面容乍然失色,颤声道:“你是,小……”

话到嘴边骤然失声,她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喊道:“张妈,把佑儿带下去。”

门外马上有婆子进来,“娘亲,我要娘亲……”佑儿哭喊着被张妈抱下去了。

谢幼卿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张妈把孩子抱了下去,嘴角勾起冰冷嘲讽的弧度,“怎么,怕我伤着你心尖上的孩子?”

“他若是有一丝伤痕,你一定会心疼至极,若我死了,你会像无事发生一样……”

徐贞怔怔地看着他,眼中泪水满溢,“小满,对不起……”

谢幼卿的目光冰冷彻骨,“江宛荻,你精通星术算命,你算得出我的命局有多好,却算不出我的心里究竟有多少个伤口。”

徐贞移开视线,泪水滚落,“小满,我知道,你一定很恨极了我。但是当初,明明知道我已经心有所属,你父皇还是用权势逼娶我,我不可能为了你,被禁锢在一个不爱的人身边一辈子,还有囚笼一样的深宫,你明白那是怎样一种酷刑吗?我的确不是一个好母亲,但错在于你父皇,是他——”

谢幼卿打断她道:“他已经死了,就没必要再提了。你可以不生我的,但你还是生了。为什么,因为你需要一个把戏演的更为逼真的道具。你生下我,才会让父皇相信你真的爱上他了,才会让他真正对你放下心来。是不是这样?!”

真相从来都是最残酷的,不是谁都有勇气去剥开它,因为它会把你击溃,会让你鲜血淋漓,会让你痛不欲生。只有对自己更残酷的人才会一次次揭开它,审视它。

徐贞美丽的双眸里像有什么东西碎裂开来,她哽咽难言,“小满,你……”

“江宛荻,你说错了,你是一个好母亲,只是对象不是我。”

徐贞的目光里,有痛苦、有愧疚、有茫然无措,但,就是没有后悔。

谢幼卿咬着牙,好像每说一字都要把自己的血肉抠出来一般:“你当初可以毫不留情地丢弃我,我没有选择的余地,但今天,我撑到今天,就是为了在你面前把当年没有说得出口的话明明白白地说出来了。”

“江宛荻,哪吒削肉剔骨还于父母,今天我谢小满将这身骨血还给你,从此我跟你再无关系!我无父无母,四岁埋在人间荒冢,早就是一个孤魂野鬼!”

话音刚落,谢幼卿的指尖多了一把尖刀,他挥起,朝自己的左手臂狠狠地划了三刀,刀刀深可见骨,顿时鲜血如注,喷涌而出。

徐贞心口绞痛得快要窒息过去,她没有想到,他的执念和怨恨会这么深,他还是当年那个倨傲得不可一世的小孩,也许他的人生里从来都不允许有抛弃这两个字,是她错了,错了。

谢幼卿眼都未眨一下,面容平静得没有一丝变化,仿佛手臂像小溪一般淌下的红色液体不是他的血,他不再看她,毫无情绪地转身,快步离去。

“小满!”徐贞泪如雨下,她追到门边,却是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看着谢幼卿隽瘦孤独的身影像被一阵风刮走般的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她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总算忘记了她曾经有过一个可以成为一个年轻有为的帝王的孩子,可是这个孩子却从来都没有忘过他失去的一切,今天,他终于来找她“报仇”了。

徐贞细嫩得宛如青葱的手死死地抓着门框,抓出了十道血痕。

谢幼卿仿佛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被一点点的抽空,手臂上淌下的血流了一路,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冷酷的笑意,就这样,死掉也挺好。

他的记忆忽的又闪回了十六年前,那一天跟所有正常的日子看似没有什么不同。天气晴朗,艳阳高照。父皇带着大批军士到京畿的围场进行一年一度的秋狝盛事。往年,他从不带任何妃嫔同去,但那一年,母后第一次开口说想去看看围场游猎的盛景,父皇没有拒绝,他带了母后同去,而他黏在母后身边不想分离,所以也把他一同带去了。

临行前的那一晚,他看见母后在久久地看着夜空,眼中流露出一种他从没看过的情绪。母后会算卦和懂星命之术,父皇不在的时候,母后便常常拿着周易卦牌排卦和看着天上的星象,但他那时还小,他不懂母后算卦和看星象是为了什么,他只当母后是在消遣时间,就像他喜欢读书一样。

在那之前,父皇和母后夫妻恩爱,琴瑟和鸣,他是皇太子,身份尊崇,一出生便受尽宠爱和被寄予厚望。他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将来继承国祚的可能性。

直到那一天,他猝不及防地失去了所有的一切。父皇、母后、皇太子的身份和将来要继承的皇位。

上午声势浩大的合围结束了,猎场的猛兽已经全部被猎杀。傍晚,落日的光辉将山林照成一片灿烂的金黄色,父皇、母后和他,身上都好似批了一件闪烁的金衣。

他坐在父皇的坐骑的前头,母后骑着一批枣红色的马,他们三人在树林中慢慢地穿行,母后射中一些兔子,青羊、野鸡、银鼠等动物以增野趣。行了大约半柱香左右,他闹着要去母后那儿,父皇便将他放到了母后的坐骑上。

行至一条纵深的幽谷之处时,天地突然一片漆黑,像有一个巨大的黑罩子将整座山谷罩住了。

林中响起马受惊嘶鸣的声音,他很惊慌,怕天再也不会亮了,越发牢牢地抱着母后,母后推了他几下见推不开便放弃了,带着他纵马疾驰,在暗色中奔出了崖口,往苍茫的旷野之中奔驰而去。

半柱香之后,天地重回光亮。皇上在幽谷里打转,发现妻儿已不知去向,他急忙吹哨,令赶过来的士兵马上去找人。而此时,山林之中的某一处突然燃起熊熊的火光。

夜幕渐垂,他被母后带到了一个荒僻的树林,母后抱着他下了马。

有位一袭白衣,身姿清朗的男子驾着马车从树林里走了出来。

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从心底往周身蔓延,血液像凝固般地发冷,他死死地抱着母后的大腿,眼睛盯着她一动不动。

母后定定地看着他道:“小满,母后要走了,你命局极旺,天资绝伦,离开了母后,你也会一路坦途,青云直上的。”

他心中撕裂般地疼痛起来,“不要,母后不要跟我说这些,我只要母后在我身边。”

母后长叹一口气道:“母后苦苦等了五年才从那囚笼出来,你难道还要母后再回去吗?”

他身份尊崇,自幼便对什么都唾手可得,不知伤心为何物,所以极少哭,可那一天好像所有的伤心都奔涌了出来,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他哭着道:“母后,小满不能没有你,你若舍下我走了,我要如何活下去。”

“母后,你为小满想想吧。你既然生了我下来,就不能丢弃我。”

可是无论他如何乞求,母后的眼中都没有一丝动容和犹豫,只有离开的决绝。

“小满,对不起。”母后用力掰开他的手,往马车快步走去。

他追上去,复又抱住了她的腿,“母后,不要离开我……”

如此反复几次,母后急于离去,她用力掰开他的手,甚至还推了他一下,他凄惶地跌坐在地上,突然没有了再爬起来的力气。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人间的薄凉。明白人生的变化何其惨烈,可以在一夕之间将他原本完满的灵魂摔得粉碎。

他看向旁边的一棵树,哭喊道:“母后,你若上了这马车,我便死在你面前。”

母后的脚步顿了一下,可是也只是一下而已,她很快上了马车,马车调转车头,消失在树林之中,留下一片无尽的黑暗和空洞。

他朝那棵树用力撞去,他仿佛听到咯吱一声头骨碎裂的声音,钻心的疼痛蔓延四肢百骸。

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个死人一样。

而父皇那边,山火扑灭之后,找出了两俱烧得焦黑的尸体,一大一小,从体型上看,依稀能分别出是皇后和小太子。

天狗食日,是为不祥之兆。皇后和小太子被烧死在山火之中,是天降惩戒于皇上,皇上大恸,整整斋戒了三年赎罪,但将此事压了下来,对外只称皇后和小太子是病死。

也不知过了多久,荒林里亮起数只火把,有人从地上抱起他,还试了试他的鼻息,之后他被抱进了马车里,送去了一个寺庙里,醒来后面对着用精明目光审视他的谢夫人,他谎称自己磕伤了脑袋,记不起从前的事情了。

过了两个月之后,他又被送去了一个陌生的府邸,从此,他改名换姓,成了睿国公府在佛庙里养病回来的二公子。

他不知道母什后么时候和睿国公府的谢氏夫妇达成了协议,将他太子换狸猫地养在那里。但他知道,琴瑟和鸣,夫妻恩爱,爱子深切,全都是假象。

真相是他只是母后用来放松父王戒备和博取信任的工具。

他考中状元步步高升又如何,他是天资绝顶文章盖世又如何,他在乎的人从来都不会在乎,他的存在就是空洞和没有意义的。

没有人会愿意永远地陪他走下去,单单是,只为着爱他这个人。

谢幼卿走出了门口,迎头的日光刺着他的眼睛,他的的视线里渐渐浮过一层晕眩的白色。

“谢哥哥!”一个清甜而又熟悉的嗓音撞入他的耳膜。

他缓缓的回头,看见了守在巷子角落的沈蕴如,她一身绿颜色衫裙,鲜嫩的像是春天的一痕绿芽,浑身都是盎然的生气,她微微仰着脸,一双生动鲜活的眸子里洋溢着看见他的欢喜。

沈蕴如特特偷跑出来在这里守着他,但对上他眼神的那一刻,她心里还是吓了一跳,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森冷、空洞、阴戾,以及没有一丝人气,像从坟冢里爬出来的一只鬼。

发生什么了?

几乎马上,她便发现了不对劲,他的面容如纸一般没有一丝血色,他的左手臂像流水一般地淌着血,将他的整只手都染成了血红色。

作者有话要说:  可能大家会觉得男主的妈妈太残忍了,怎么能这样抛弃她亲生的孩子,尤其是这个孩子如此优秀,将来是要做至高无上、统领天下的皇帝的,现在再怎么牛逼也只能做一个臣子了。其实吧,她不是不爱这个孩子,她只是更爱自由,更爱自己。

男主妈妈是一个艺术家,对于艺术家而言,就是比较自私的,为了作品,为了自由,家庭的责任还有江山社稷都可以不顾的。

香港女作家亦舒大家应该都知道,她性格比较刚烈,跟前夫离婚后便弃养了自己的儿子,四十多年不闻不问,她儿子后来拍了寻母的纪录片,她都没出来认他。

但男主可能更惨一些,古代皇族婚姻不可能和离,尤其是在皇帝根本不愿放手的情况下,她只能用这种残酷的方式结束婚姻关系,所以对男主的伤害是非常大的。所以怎么说呢,大人的事情,往往最受伤的都是小孩子。

对于男主而言,一个是从小就放开他的女人,一个是一次次接近,在最脆弱的时候抓紧他不放的女人,如此巨大的反差之下,自然会让他动容。

人们常说,喜欢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来表明两个不同的灵魂彼此产生的吸引和奇妙反应,但真的是没有理由吗,其实认真找一找还是会有的,或许是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另一个自己,或许是找到了缺失的情感等等……

章节错误,点此报送,报送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