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曾亮，翠环便告知安如霜老爷已然在外头了。
安如霜看了看暗沉沉的天色，问道：“可是老夫人出什么事了？”
不然怎会这样早的来寻她？
翠环摇头道：“没听到老太太那边有什么消息，现在估摸还睡着呢。”
安如霜皱了皱眉，又躺在床铺上，小手一挥道：“那不去管他，让他等着便是。”
她是来给老太太治病的，这个老爷有什么病她就管不了了。
翠环瞪大眼睛看着这个少女，过了半晌，这少女呼吸均匀已然又睡着了，她才结结巴巴应道：“是……是姑娘！”
外头天色沉沉，日光未曾升起，月光未曾落下，正是一日的交接之时，看上去便恍若神话一般的天空，出现在远处广袤的沙漠之中。
张良每日都会看着月亮落下，日头升起的瞬间，故而他起身很早。
能让他心中的鲜血微微热起来的时候，赫然便是这一日当中最冷的时候，真是可笑啊！
他们在建功立业，为众人熟知拥戴，而他只能坐在这里，一日又一日的等着，做一个恶心的张大善人。
翠环的脚步声刚在门外响起来，张良便赫然回过头来，看到只有她自己，不免有些失望。
“她呢？”
“姑娘还在休息……”翠环僵着身子看着老爷的背影，心中着实委屈。
张良轻叹一口气，挥挥手便让她退下了。
过了不知多久，天色愈发地亮了，月儿缓缓地落下去，一轮明日也即将在沙漠的最东方跳出来。
张良几乎是屏息凝神等待着，他却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何必在这里看？沙漠之中景色正好。”
他回过头去，见黑衣少女正满面疑惑地站在他的身后。
张良微微一笑：“沙漠之中战乱频繁，自然不能去沙漠之中，若为了一饱眼福丢掉一条命，那倒是实在不值。”
安如霜也笑起来，她左右瞧了瞧，又道：“我倒是有个办法，你这处可有梯子？”
张良应了一声，将高高的梯子搬了来，安如霜讶异地看着他，这梯子重的很，他看起来好似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倒是力气不小。
此时府中也零零散散都醒来了，从最小的老鼠，到人，到马，众多生物皆散发着活力，好似在呼应着这个蓬勃的世界，府上开始起了声音。
安如霜顺着梯子便爬上了房顶，她看着缓缓跃出的明日不由微微笑了，金黄的边缘，火红的心，缓缓地，好似每一天都是一次新生。
碎金般的光芒落在她的脸上，身上，她好似在发着光一般。
张良停在梯子上，他背对着那日光，却是第一次感觉到心中鼓动着，血液在嘶鸣着，好像要在心脏中爆开一般。
他看着她，一颗空落落的心赫然变得满满当当。
安如霜好奇地看他一眼：“你在那处能看见什么？不是想要看这日出吗？”
坐在屋顶之上，她便能看到广袤的大漠，她与云然也曾看过一次，坐在大漠里，却好似眨眼之间，便物是人非。
张良看着她，微微一笑。
他没看见日出，倒是瞧见了更美丽的风景。
他刚想说甚么，下头便有人大声唤了一声：“老爷！老夫人想见您！”
张良微微一怔，安如霜也听到了，便连忙往下走：“走罢，左右这太阳已然出来了，待到有空再看便是。”
不过，她从来都起不来，每次起床时，都已然天光大亮了。
张良唇角一勾，轻缓却又坚定道：“好。待以后再看。”
反正他们，还有的是时间。
两人一前一后，很快便穿过了宽阔的园林，进入了老夫人的院落。
这位安如霜看着附近的布置，心中却是暗暗心惊，这处偏僻，一个五进的院子可能要不了多少银两，但在盛都之中，只有王爷才能有这样五进的院落。
且昨日未曾好好瞧一瞧，这里头奇花异草，真真是齐全的很，那花园之中的奇石，听翠环说，是在苏杭运送来此的，单是运输的价格，便已是令人咋舌了。
怪不得他说出五千两，却半点不在意的样子。
老夫人正躺在床上，屋里又充斥着浓厚的沉香味道。
安如霜看了看附近的窗，倒是如她所说的，都微微敞开了些，只不过又用帘子挡了，通风效果还是微乎其微。
“阿良，快过来。”
老夫人见到二人满眼欣喜，目光落在张良身旁的安如霜身上，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又想起那些丫头说的，这少女一直在床前照料她，心中便忍不住满意的很。
而且，这女子莫管是行走还是笑容，都是端庄的很，哪怕在这陵城之中，也是一等一的了。
“丫头，坐在这儿，让奶奶瞧瞧。”
安如霜微微一怔，见张良也看向自己，才反应过来，老夫人是叫的自己。
她颇为尴尬，想起自己是为了五千两银子还要欺骗这个老人，心中也是有些过意不去，但还未等她说什么，张良已然拉起她，将她带到床边。
安如霜忙将自己的手抽出来，那老人看着眼前的少女，不由目光微闪。
“奶奶，如今感觉如何了？”
张良在床边坐下，看着暗红色的被褥，忽而便想起了‘鬼虫’，忍不住面色微白。
老夫人已然声音干哑，却是呵呵笑了一声道：“没事了，丫头是自何处来的？奶奶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这位老夫人显然对一旁安安静静的安如霜更感兴趣。
安如霜微笑道：“我名白霜，来自盛都，是一个大夫。”这样柔声说着，她问道：“老夫人今日可用餐了？”
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干瘦的手指伸过来想要握住安如霜的手，安如霜微微一愣，却还是上前一步，握住了老夫人的手。
她又感受到了那干枯如树枝一般的手。
“我这个老太婆心里知道，我估计也没几天好活了……”
她轻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孙儿：“我也就盼着能在闭眼之前，能瞧见你们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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