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言状似坐怀不乱地让路唯早点睡觉, 路唯起初还不肯，裴言哄了许久, 才让小姑娘乖声答应。
看着黑掉的屏幕, 裴言随手从抽屉里熟练地勾出包烟，盯着看了半晌, 又将烟丢进了垃圾桶。
垃圾桶内传来“哐当”声，男人摸了摸下巴, 眉宇间淡然。
床边的灯还亮着, 冷调的灯光落在地上，被子里仿佛还有路唯昨天睡过留下的气息。
裴言眯了眯眼, 落在腿上的五指修长又好看, 微微并拢, 好像还能感觉到路唯的发丝在他指间滑过。
他有些怀念前一天陪着路唯睡的晚上了, 尽管他一宿都没怎么闭眼。
目光穿越房间门，看向客厅外，还是像以往一样的一马平川。
这房子其实昂贵的家具不少, 装修的时候没少花钱，却始终显得空落。
唯有路唯在的那几天，好似被塞了什么热乎的东西进来。
想了想，裴言起身, 出门将每一个抽屉的香烟都翻找了出来, 一起丢进垃圾桶，辞旧迎新般。
然后坐在松软的沙发里，给路唯发信息。
“晚安。 ”
·
不知是不是前两天的睡眠太足了, 以至于挂断电话的路唯起初并不是很有睡意，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收到裴言信息的时候她其实还醒着。
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半天，路唯心里很暖，但却没有回复，而是放下手机，双眼闭上，认真地尝试睡觉。
月光照在她如樱的唇瓣上，散落的发丝慵懒极了，画面非常美好，但却并没有让路唯变得有睡意。
失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半夜两点钟，辗转反侧的路唯终于入睡了。
夜晚将她吞噬包裹，却并没有带她进甜美的梦乡。
四点多，路唯从梦中挣扎着醒过来，猛然坐起的时候眼前发白，整个背都湿透了。
她又做噩梦了，路奶奶被撞的片段在梦境中被扭曲，恐怖和惊讶的情绪大幅放大。到最后她甚至看见路奶奶躺在地上，眼里充满了愤怒地看她。
好像在恨她过马路不够小心，好像在恨她害死了她。
路唯轻轻地抓了抓头发，用力将这些念头甩出大脑，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不可能，那不可能是奶奶的眼神。
等意识恢复清醒，背后的冷汗干掉时，窗边的晨曦已经升起。
路唯于是起身去冲了个澡，不敢再睡。回房间的时候撞上起来做早点的路爸爸，在后者狐疑的视线下，谎称是吃坏了东西，肚子疼给憋醒了，然后一溜烟回房间装睡。
八点多起床，路唯没什么胃口，洗漱完毕随便吃了个小笼包，便离开了家。
·
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
店里一般早上六点就会开门，所以九十点到可以说是挺晚的了，不过路唯一直踩着这个点，不是因为她起不来，而是因为九点多的街道，和早上七八点的是不一样的。
会更宽敞，人也会更少一些，路唯喜欢这种轻松的感觉。
才刚刚迈出小区，手机一震，路唯还没来得及掏出来看，一辆熟悉的黑车便出现在了她面前。
车门被人从里面打开，路唯愣住。
“我刚好到。”裴言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刚出头，看来他来得还是晚了，要是到的再晚一些，可能就要和路唯擦肩而过了。
手机里的消息显然也是裴言发的，路唯看了一眼，坐上车问他，“你怎么来了？”
她之前脑海里全是那些片段，根本无心关注其他，连裴言八点就给她发的早安消息都没看见。
这会儿出小区看见黑车时，还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裴言的声音和脸，倒是将她拉进了现实中。
“送你去店里。”裴言说着，指了指安全带，而后目光落在路唯的脸上，皱了皱眉。
她心情糟糕的时候不爱化妆，所以一晚上没睡的坏气色在裴言的眼前展露无遗，光是那双没精打采的眼睛就足够惹他怀疑。
裴言几乎瞬间就猜到了。
“没睡好？”
“嗯。”路唯抿了抿唇，昔日粉嫩的唇瓣如今也没什么血色，甚至有些干。
“几点睡的？”
“……两点。”路唯说。
说完，她又担心裴言觉得她故意不回消息。
两个人才刚刚复合，路唯在这种小事的处理上特别小心翼翼，担心因为她又掀起误会。
于是又小声解释了一句，“我挂了电话就尝试睡觉了，只是一直没睡着，中间没做别的，都闭着眼睛。”
“你很紧张？”车就停在路边，裴言直接熄了火，回头看路唯。
路唯说：“我不是故意不回你消息的。”
“故意不回又怎样？”裴言蹙眉。
路唯一哽。
“我不在乎这些，”裴言说，“你知道我在乎什么。”
车内静悄悄的，悠扬的车厢让路唯原本迷茫的思绪好像打开了一些，她抬起头来，就见那个熟悉的小风铃不知什么时候又被裴言挂回了远处。
在阳光下一晃一晃的，好看极了。
“两点睡到几点？”裴言又问。
摇摆的东西好像都具有某种魔力，路唯看着那根风铃，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了许多，“四点。”
“之后就一直没睡过？”
“没有，”路唯说着，声音里有些委屈，“我不敢睡。”
做噩梦了，不敢睡，这样的话听上去好像是孩童的专利，成人说未免显得幼稚。
路唯就不会在柳妍妍面前说这种话，但不知怎的，面对裴言，这话毫无障碍地就出了口。
听见这个答案的裴言薄唇抿紧，拧了拧钥匙，调转方向盘。
车内重新安静了下来。
路唯以为裴言会对她说什么，于是等啊等，可等到最后对方也没有说话，反倒是她自己发现了什么异样。
“这不是去店里的路？”
“嗯。”
路唯眨眨眼睛，虽然不是去店里的，但这条路好像有点眼熟，遂问，“你要带我去哪？”
“回家。”裴言说。
回他的家。
“去，去干嘛？”路唯一下没反应过来。
“睡觉。”
SUV在街道上疾驰而去。
·
路唯最后还是没有被裴言直接带回家。
她前脚才从被窝里钻出来，后脚又立马被塞回去，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况且清晨的那两个小时她虽然不敢睡，但也不是没尝试过睡。
身体缺觉，就容易抱有那种“万一下次没有做噩梦呢”的侥幸心理。
但她确实没睡着。
到时候在裴言家，被按在床上强迫睡觉，她又睡不着，画面一定会很尴尬。
这和前阵子可不一样，那会儿他们没有复合，而且每一次路唯都确实困了，睡得很快，自然不会有什么可以尴尬的地方。
可她现在很清楚，如果去了，她一定睡不着。
“去了我怎么都睡不着，你还在旁边看着，太奇怪了吧。”路唯尝试劝说裴言。
虽说做什么是路唯身为成年人自己的自由，但裴言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她知道对方在关心他，不由得放软了声音。
“不奇怪。”裴言硬邦邦道，看上去不是好打商量的样子。
路唯：“……”
她思索良久，终于找到了个借口，“我早饭没吃饱。”
SUV速度一缓。
“爸爸起晚了，我吃的昨天的剩汤。”默默在心里对勤劳的路爸爸说了声对不起，路唯说，“你家附近不是有商场吗？有没有吃早点的地方？”
裴言沉吟了片刻，“有。”
“那……先去吃个早点？”路唯试探地问。
“嗯。”裴言点头。
路唯于是默默呼出一口气，不用先回去就好，能推一会是一会，晚点万一她气色好了说动了裴言，或者困意就真的来了呢？
不管哪个，都比她现在直接去裴言家要好一些。
裴言中途翻找了一会手机，最后没有带路唯去距离他家最近的那个商场，而是到了一个稍微远一点的，据说那边有一家很不错的早点店铺，会符合路唯的口味。
下车过马路，裴言自然地牵起了路唯的手。
路唯有些不习惯，偷偷缩了缩手，然而对方力量显然不是她可以比的，这点小动作根本没用。
甚至在她挣扎地厉害的时候，裴言还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不想牵？”声音平和，但路唯却莫名觉得她一旦点了头，对方一定会在这种公共场合里做出什么比牵手更亲密的事情。
以前就是这样。
裴言第一次亲路唯是在江边，夕阳西下，场景正好，裴言便搂住了她。
但那离路唯家近，她莫名紧张，不让裴言抱。
男人便挑眉问她，是不是真的不让抱。
那会路唯喜欢裴言喜欢到没有理智，被他这样问，只觉得脑内轰轰轰的，全是被入侵的感觉，慌慌忙忙地点了头。
然后对面就沉默了。
等路唯抬起头来时，对方的吻直接就印了下来。
只碰了一下便分离，路唯回过神，满脸爆红，在仓促间偷偷看了裴言一眼。
她记得裴言那时候在笑。
他本就长得好看，被金灿灿的光芒罩住的笑容仿佛要在路唯的心里定格一辈子。
然后她不受控制地上前，将脑袋埋得低低的，轻轻牵住了裴言的手。
那种触感和甜蜜穿越时空涌入了路唯的心头，原本想要脱离的手，甚至还忍不住回握了裴言一下。
握完之后，路唯加快脚步想要跟上他，却注意到对方的眉宇间泛着丝愉悦。
她面前没有镜子，如果有的话，她觉得自己此时的表情应该和裴言很像。
于是她蹭在裴言手臂旁，轻轻问，“你是不是也……”
说到一半，路唯就不知道怎么继续说了。
是不是也记得他第一次亲她的时候？
她说不出口。
然而那头的裴言明白她要说什么，伸手将人一揽，说，“嗯，也想到了。”
他的声音好听，这会低低地在路唯耳边响起，瞬间引起了一阵电流，直直地刺进她心底。
路唯的脸于是瞬间红了红，半晌，轻轻捏了捏裴言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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