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舒大爷一样的坐在沙发上吹着还烫的茶，看着他有条不紊的收拾，好奇的问，“那他们现在在哪？你订婚这么大的事都没见着人。”
殷旭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又很快恢复正常，淡淡的说：“在国外，具体哪里，我也不知道。”
“要我帮你找吗？我的效率可是很快的，保证你明天睡醒就能知道。”
殷旭将卷宗拿起来放在了一边的柜子上，转身走过来坐在他对面，才笑着摇了摇头，“不用，我不想打扰他们的生活。”
季望舒挑眉，一张脸在热茶微微的烟雾中，漂亮的有些不真实。
也许是很久没有人跟自己说起父母，殷旭对着季望舒这个想知道你的事就随便能知道的陌生人，也没有隐瞒，径直说：“我十二岁的时候过继给了主家，殷德林给了我父母一笔丰厚的补偿，为了让我更好的把主家当成家，他让我的父母移民了，开始的时候，我们互相都很挂念，总是偷偷的打个电话，通个视频。”
似乎想起那几年的渺小幸福，殷旭忍不住笑了笑，伸手拿起季望舒带来的袋子打开找着合适的药膏，继续说：“我那个时候就想，我一定要快点长大，好好读书，以后才有机会，能跟爸妈团聚，直到我大学毕业，我偷跑去见他们，才发现，我有弟弟了，他们一起过的很好，那个时候我才想起来，对啊，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他们联系过了。”
季望舒喝了一口茶，语气凉凉，“哦，那你就是被卖了啊，你爸妈有了新的宝贝儿子，你就成了被抛弃的对象，真惨。”
他说的太直白太伤人，就是殷旭也忍不住有些生气，力道不小的合上袋子，扔给殷旭，“谢谢了，这里面没有我适合的药，时间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
季望舒手不空，被袋子砸了在了脸上，袋子掉在地上，啪嗒一声，在忽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格外突兀。
片刻，季望舒忽然笑了一声，没有生气的说：“我家里几代都是男丁，唯一的女性，就是旁系的虞嫣，虽然是旁系，但是家里都当她如珠如宝的疼爱，这让她从小就有了一种公主病，对我们主家，也不是特别害怕，总觉得做什么都能被原谅。”
虞嫣两个字让殷旭厌恶的皱眉，他看着季望舒，以为他是是想说虞嫣那些见不得人的作为是有他们季家做后盾，才敢这么嚣张跋扈，连季柯都想算计，他一点都不想听，还没打断对方，季望舒又接着说。
“所以生女儿，似乎成了我们季家所有的儿媳妇的一个执念，我妈也是这样，我原本产检的时候说是个女孩，我爸妈可高兴了，可惜，是产检出了错，我妈已经受了一次打击，我弟弟出生之后，她产后郁抑就更严重了。”
他的话题转的太快，殷旭一时间没回过神来，季望舒放下杯子，懒散的靠在了沙发上。
“他是早产儿，身体一直都不太好，我到现在都记得，他从保温箱里被抱出来的时候，跟个猴子似的，丑的要死，那个时候，我好几次都想把他给偷偷抱出去扔了，他这么丑，太丢人了。”
殷旭有些愕然，毕竟季柯现在的那张脸，实在很难想象小时候有丑到要被自己亲哥扔掉的地步，还有，季望舒也不过才大季柯五六岁，五六岁的孩子因为弟弟长得丑就有丢掉对方的想法……
实在是……
季望舒似乎也想起那个时候的幼稚，眉眼都柔和了不少，一幅自觉了不起的口吻接着说：“也幸亏我良心发现没扔掉他，养着养着，就长得好看了，不过真的花费了很长的时间，我父亲很爱我母亲，为了治疗她的郁抑症，带着她环游世界，一走就是五年。”
殷旭似乎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没有再想打断他。
“所以，他从一只丑猴子开始，就是我在照顾，说他是我弟弟，我却是又当爹又当妈，那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给拉扯大的。”
殷旭倒是有些好奇，不由得问，“就算你父母去远游了，家里总有佣人吧？怎么会让你一把屎一把尿？”
季望舒笑了起来，眉眼艳丽一片，眼中却没有多少笑意，他微微歪头看着殷旭，似乎有些不理解他的天真，“我以为你懂豪门的世家的残酷呢。”
殷旭坦然的摇头，“殷德林几乎当我是透明人，我到本家的时候已经可以独立生活了，读书一直都住校，倒是没在家里待过几天。”
“那还真是幸运啊。”季望舒语气有些微妙的羡慕。
“我家就不一样了，父母不在，我们就成了可以欺凌的对象，那个时候我不过才十岁，别人还在玩泥巴，我已经被推上了高位，有几个老东西想让我做傀儡，他们在背后当个摄政王，有些手段，自然就卑劣了些，有次因为我不听话，季柯就差点死在了冰天雪地里。”
殷旭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的重点应该是放在季望舒竟然比季柯大十岁上，还是放在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就要面对这些残酷的现实上……
季望舒将他的神色看在眼中，笑意不由得深了几分，叹息道：“所以我对季柯，总有格外的偏爱，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能说他不好，不能欺负他。”
殷旭闻言，片刻，才露出了有些微妙的傻样，他看着的季望舒，许久，才不确定的问。
“你，是在跟我解释……今天为什么激动到误伤我？”
季望舒盯着他的眼神微微停顿，下一瞬，才冷哼了一声，“不然你以为我在这里说了半天是在上今日访谈？”
殷旭闻言，忍不住的笑出了声，季望舒脸色冷了下去，阴郁满满的盯着他。
“很好笑？”
若是以往，殷旭只会觉得季望舒这时时无常的变脸实在有些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只是当下的情况，倒是更像恼羞成怒。
他手握拳抵在唇上干咳了一声，止住了笑意的问，“要不要给你添点热茶？”
季望舒干净利落的起身，压抑着怒气，嫌弃到了极点的说：“劣茶，告辞了。”
“……好，慢走不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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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眠再见到迟阮阮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
她来到警局的时候，看到了许亥年，许亥年见到她，大步走了过来，似乎是刻意在这里等她的。
许亥年穿的整洁利落，面容却满是倦意，眼球里全是血丝，眼皮下是粉底都盖不住的青色，她这样，苏眠倒是不意外，迟阮阮的事情让迟氏再受打击，可迟氏的股份跟网上的评论，却没有多少攻击性的言论。
虽然她也有帮忙在处理，可迟氏的事，还是许亥年一个人在撑着，她的样子，是这几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苏小姐，你来了。”
苏眠微微点头，态度并不热络，对许亥年，她还是抱着防备的。
许亥年也没有介意，看着她说：“阮阮只肯见你，所以，我只能厚颜无耻的拜托苏小姐帮我带几句话了。”
苏眠点头，许亥年舔了舔干涉的嘴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怕苏眠介意，翻来覆去的想了片刻，才开口道：“你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护她的。”
苏眠微愣，许亥年的语气跟神色，像极了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关心跟担忧，如果说她是在演戏，这演技，也未免太好了些。
“好，我会帮你带到的。”
苏眠说完，微微颔首抬脚走向了警局里，许亥年转身看着她走远，还是忍不住的喊住了苏眠，苏眠停住脚步转头看她，许亥年双手在面前捏的死紧，声音也有些发颤的说：“让她不要害怕。”
“……”
会客室内，迟阮阮被带进来的时候，苏眠忍不住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了身，捏着满是冷汗的手心，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当看着一身囚服面容憔悴的迟阮阮从铁门后面走出来，苏眠还是瞬间红了眼眶，眼泪止不住的掉了下来。
不过十几天没见，之前还在她面前打滚耍赖的迟阮阮，此刻似乎变了一个人，不是她肉眼可见瘦下去的脸，也不是憔悴惨白的面容，变的是那双眼睛，曾经那双半点不会掩饰自己任何情绪的眼睛，此刻，宛如一潭死水，没有半丝波动……
女狱警将迟阮阮带到了位置上，又解开了她手上的手铐，看了一眼时间机械的说：“会客时间十五分钟，现在开始计时。”
说完她退回到了角落，把不算私密的空间留给了两人，相对无言，苏眠一边掉着眼泪，一边想让自己笑出来，却办不到的让脸看上去有些扭曲，迟阮阮坐下来之后就没看她，一直垂着眼眸。
五分钟过去，苏眠才整理好情绪，她抬起手放到桌面，怕吓着迟阮阮的缓慢朝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伸了过去，却在要触碰到之前，迟阮阮猛然的将手收回了桌下，抬眼看向了苏眠。
她的眼里，也已经红成了一片，绝望苍凉。
“苏眠，别……别碰我，我的手……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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