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清秋说完这句话，一扬手关上了车门，转身朝不远处正在和同事说话的曹易走去。
她可真得好好谢谢曹易，不然没法让王标这么轻易就松口。
而车内，王标因为虞清秋最后那几句话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捏着怀里的文件袋，颤抖着手不敢打开，心里突然生出一种更深的恐慌感来。
但片刻后，他还是将文件袋打开了，从里面倒出来一叠的照片和一份鉴定报告。
照片上，前不久还在和他视频甜蜜蜜喊他老公，和他商量着要给孩子取什么名字的女人挽着不同男人的手臂，有些是在车上拍的，有些是在奢侈品店拍的，甚至有几张，能隐约看出女人的肚子挺起了弧度。
显然这些照片都是最近有的。
而最让王标崩溃的，是那份检验报告。
通过羊水检验，女人肚子里的孩子和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曹易看见虞清秋过来。伸手拍了拍同事的肩膀，抬脚迎了上来，"聊聊？"
"嗯。"虞清秋点头，看着曹易的同事回到了关着王标的车上，她这才看向曹易，直接了当道："王标牵扯到的事情很大，现在我没办法告诉你。"
"不告诉我，难道你打算自己来查？"曹易皱眉，神情满是不赞同的看着她，"虞清秋，专业的事情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虞清秋笑了起来，她看着曹易，表情认真地问了一句："我们现在是朋友了吗？"
曹易愣了一下，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当然是，不然我刚刚为什么要帮你？"
他朝王标所在的那辆车抬了抬下巴，刚刚虞清秋故意让王标误会他和她是一伙儿的，让王标以为一旦他进去了就再也没有机会联系到外面，曹易当时明知道虞清秋的意思，但还是帮了她。
王标这才愿意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
"那就行了。"虞清秋脸上的笑容更深，但也只是一瞬，她就收了笑容，朝曹易问了一句："你知道了罗家吗？A市罗家。"
曹易愣了一下，紧接着想到什么，神情变得凝重了不少，他舔了舔嘴唇。手无意识的往裤袋子里摸，大概是想要摸烟，但最后只摸出来两根棒棒糖。
"要吗？"曹易举着棒棒糖朝虞清秋问道。
虞清秋顿了一下，还是伸手拿了一根过来，"谢谢。"
"不好意思，最近在戒烟，女朋友硬塞给我的。"曹易解释了几句，脸上的笑却充斥着甜蜜和幸福。
虞清秋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刚刚才凝结紧张气氛一下子就散了，但她心里也愈加坚定起来，那些事情不该告诉曹易，她不希望从前发生在自己和妈妈身上的事情，再一次发生。
曹易拆开了一根糖含了一口，这才压低了声音道："你说的是十七年前的那个罗家？"
"十七年前的A市只有一个罗家。"虞清秋道，视线落在他的身后，眼里没有什么焦距，她也拆了曹易给的那根糖，咬在嘴里。唇齿间很快弥漫了一股甜味，还是荔枝味的，她很喜欢，"你既然知道罗家，就知道当年罗家是因为什么没的，我实话告诉你吧，我在查的事情就和那件事情有关。"
"可当初罗家消失，这件案子不就是已经结了吗？"曹易不解，实际上心里也有些猜测，但他不敢说出来。
可曹易没有想到的是，虞清秋出口的一句话将他引向了一个更加可怕的事实，她眼里带着戾气，一字一句道："那桩案子根本就找错了人，整个罗家彻头彻尾的都是受害者！而真正有罪的人，如今都还好好的活着，他们不但活着，还活的高高在上，风风光光，曹易……"
虞清秋一口咬碎嘴里的糖，伸手学着他一开始的样子，在他肩头轻轻拍了几下，嘴里的糖块嚼的咔嚓响，充分证实了自己的牙口有多么好，"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认识程银秀吗？"
"你也是受害者？"曹易咽了咽口水，抬眼看着她。
在收到虞清秋发来的那些证据资料时，他就在猜测了，而他所猜测的其实和秦月差不多，只知道虞清秋当年也是程银秀手底下的受害者，别的，就想不出什么了。
虞清秋仍旧没有多说，只是道："程银秀下巴上那道伤是我弄的。"
曹易愣了一下，他在审问程银秀的时候只知道她下巴上的伤是很多年前留下来的，却不知道就是虞清秋留下的。
"你也不用去问程银秀，因为她什么也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她顶多就是突然得到了一笔钱和一个孩子。至于王标，你去问也问不出什么结果的，但我想知道的已经都知道了，如果顺利的话，下次我们再见的时候，这件事情就应该已经有了结果。"虞清秋将糖棍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
虽然只是个小镇，但到处刷着有爱护环境的标语，路边隔一段距离也有一个垃圾桶在，只是垃圾桶如同虚设，街道上依旧随处可见的食品包装袋和腐烂的水果。
天气稍微暖上一点，那些躲在阴暗处睡着的苍蝇立刻又活跃起来，虞清秋手里的糖棍才扔进去，立刻就有苍蝇扑了上去。
她有点烦苍蝇这种生物，于是抬脚往秦月那边走去，一边走一边背对着朝曹易挥了挥手，这一刻虞清秋觉得自己特潇洒，甚至觉得自己还应该说几句什么话。
于是她脚步一顿，侧身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曹易。
曹易见她看过来，下意识的问了一句："既然你说事情和当年的罗家有关，你姓虞，又不是罗家人，为什么事情会牵扯到你身上来了？"
"因为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一群人，像是无畏的勇士坚守着他们所认定的正义，当他们发现了一件颠覆了正义的事情时，就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虞清秋话还没有说完就发现曹易看着自己的目光变了，于是忍不住笑起来，道："可别用这样的目光看着我，我说的不是我自己。"
"那你说的是谁？"曹易心想着十七年前虞清秋也还只是个小屁孩，她确实没法做捍卫正义的勇士，那就只可能是她身边的人，还得是她很亲近的人。
这样的念头刚刚升起，就听见虞清秋道："虽然我不是，但我的妈妈是。"
曹易一愣，定定的看着她。
虞清秋微微抬了下巴，脸上带着笑，和她以往的笑容很不一样，那是一种为了某个人感到自豪的表情，她的声音也清朗了许多，一字一句道："她是一个勇士。我爱她。"
最后那三个字虞清秋说的很轻，曹易其实没能听得太轻，只是从她的口型里分辨出了那三个字是什么。
等虞清秋再次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响起一连串的脚步声，曹易跑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往前走着。一直走到他自己的车子旁才停下来，侧头看着虞清秋，神情认真，他说："虞清秋，我觉得你也是。"
虞清秋愣住，又听见他道："一件让你们努力了十几年的事情，我知道我不能因为什么安全或者义务而强行插手你正在做的事情，但是，我希望你记住一点。"
他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你说。"虞清秋也跟着下意识的严肃了表情。
曹易："如果有危险。你一定要停止，然后联系我。请你记住我的职业，也请你记住，我是你的朋友。"
"我记住了。"虞清秋心里一暖，朝他眨了眨眼睛，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危险的事情已经有人去完成了，剩下来的事情也已经算不上危险了。"
曹易明白，她说的人是谁。
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要见见虞清秋的妈妈，于是在上车的时候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能见见虞清秋的妈妈。"
谁知道他才刚感叹完这么一句话，就发现坐在副驾驶座的一个同事眼神古怪的看向自己。
"怎么了？"曹易不解，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后视镜，想要照照自己的脸，手刚伸出去，就听见同事道："她妈妈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什么？！"曹易手一僵，猛地回头看向他。
这时候被押着坐在后座的王标也突然出声说了一句："早死了，车祸死的。"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曹易扭头看他，眼神透着怀疑。
旁边的同事就说了一句："我记得好像就是她被程银秀拐卖的那段时间去世的，记录上是写着因为车祸意外去世。"
之前虞清秋第一次因为人贩子去做笔录的时候，正好这个同事就坐在旁边，听了几句，后面又有好几次的打交道，有一次上面要虞清秋的资料，就是他调出来给的，所以才知道这些。
至于程银秀拐卖虞清秋的事情，也是曹易收到虞清秋发来的证据时，他也看见了，所以才能联系到一起去。
王标没有反驳，只是神情僵硬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眼里划过恐慌和懊悔，他不该乱搭话的。
而曹易愣着，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只是反复想着虞清秋之前说的那些话。
秦月也站在车边，看见虞清秋过来的时候眼神有点古怪。"你知道刚刚你跟曹易说那句话的时候特别像什么吗？"
虞清秋："哪句话？"
秦月："就是你说你不是，但你妈妈是那句话。"
"像什么？"虞清秋一边拉开车门，一边好奇的问道。
秦月往驾驶座走，等坐进了车里，伸手系安全带的时候侧脸看她，脸上带着笑，"特别像升旗台上的小学上，要是你脖子上再带个红领巾就更像了。"
"去你的。"虞清秋翻了个白眼，安全带一系。摸出来眼罩戴上，问了一句："唐二爷呢？"
"回去了。"
虞清秋不解，伸手将眼罩掀起一角，"不是说要和你一起去度蜜月？"
秦月启动车子，轻啧一声，"他说话就跟放屁似的，我就不信他，你也别信。"
虞清秋便没有再问什么，将眼罩重新拉下来开始补觉，可脑子里想着从王标那里得来的信息，一时之间也没那么容易睡得着，过了一会儿，秦月的声音又从旁边响了起来。
秦月语气漫不经心的，"他也就是近几年才回到唐家，虽然现在明面上唐家是他在当家做主，但你也知道，唐家这么大的家业，那么多人从十几年就开始盯着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人拿走了，心里总会不甘心。"
她这么一说，虞清秋就明白了，是唐家那些人又跳脚了，唐闫只能又赶回去。
不过，原本的计划里也就是她和秦月两个人一起去M国。
虞清秋睡了一会儿，醒过来的时候开车的人已经换了，秦月躺在后座睡着，开车的是李树。见虞清秋醒了，朝她咧嘴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虞小姐，那里有零食，你先随便吃点垫垫肚子吧。"
虞清秋点头，也朝他笑了一下。
等虞清秋吃第二块面包的时候，后座的秦月就打了个哈欠醒了，他们舔了舔嘴唇，爬起来也拿了面包和饮料过去。
片刻后，车子在一个服务站停下，他们现在在去市里的路上了，三个人下车吃了饭，回车上的时候还是李树开车，虞清秋坐到了后面去。
"你从王标那里问出什么了？"秦月侧头看向她问道。
正好虞清秋的手机叮了一下，是微信消息的提示声，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点开一张图，是速写。直接递到秦月的面前了，"是她，王标说的那个人。"
"这女人瞧着眼生啊。"秦月接过去看了看，没认出来是谁，"我让人帮忙查查？"
"好。"虞清秋点头，她也不知道这上面的人是谁。
当时在车子里的时候，她问起王标，王标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只知道对方大概长什么样子。虞清秋当即就联系了一个侧写师，就开着语音通话的，王标一边说，电话那头的侧写师就将人大概画了出来。
又把细节处理了一下这才发给虞清秋。
"现在知道了这人长什么样子，又知道她住在哪里，就好找多了。"虞清秋道。
秦月点头。
一直到她们快要登机的时候，秦月那边才有了消息，两人连忙将文件下了下来才登机，到了飞机上才有时间仔细看秦月的人发来的资料。
"姓闻？"一看见资料上女人的名字，秦月就下意识的朝虞清秋看去。
虞清秋眼皮子也跳了跳，在察觉到秦月的目光后还是道："天下姓闻的人这么多，这能说明什么？"
"我还什么都没说呢。"秦月挑眉。
虞清秋瞥了她一眼，不再说什么，仔细看着女人的资料。
女人确实姓闻，单名一个"秀"字，人长得也很秀气，资料上附着的还有闻秀本人的照片，脸上带着清浅的笑容，看起来似乎是个性格很亲和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虞清秋也没法将这人和自己所知道的那些事情联系到一起去，买凶杀人，甚至让人对一个孩子动手……
她闭了闭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一道不含感情的声音，"把她的耳朵割下来寄过去。"
这句话曾经像是噩梦一样缠着虞清秋，以至于她现在还能记得清楚。
"要是有她的音频就更好了。"虞清秋轻声道，捏着平板的手指太过用力，以至于指尖都没有了血色，她克制着没有伸手去摸自己耳后那道疤。
只要听一听声音，她就知道这个闻秀到底是不是当初和王标打电话的那个人。
当时在车上问王标的时候，王标死活不愿意打电话过去，就是担心被对方知道他出卖了她，虞清秋就没有逼他，反正对于她来说，打不打电话关系已经不大了。
秦月听见她的话，道："想要她的音频还不简单？早说啊，现在只能等下了飞机让人去办了。"
虞清秋应了一声。正要继续去看闻秀的资料，就发现秦月的目光落在自己旁边，眼神古怪，甚至还朝她眨了眨眼睛。
虞清秋不动声色的关了平板，回头看去，就看见顾曼在外面站着，她突然想到闻戚说要和顾曼一起去M国的事情，于是下意识的探头往顾曼身后看了一眼，正好看见闻戚正从后面走来。
闻戚也看见了她。当即脚步一顿愣在原地。
"好巧啊。"秦月在旁边轻声道。
虞清秋收回视线，伸手将门关上，往下一躺，又去找自己的眼罩，"睡觉吧，一觉睡醒就到目的地了。"
可是在来的路上她就已经睡够了，这会儿虞清秋怎么也没有睡意了。
门一关上，外面的动静就听得不是那么清晰了，也听不见顾曼走了没有。闻戚过来了没有，虞清秋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会儿想到闻戚前不久还说过希望两人下次见面的时候会有一个好的开始，一会儿又想到那个闻秀，甚至想到她和秦月定的是双人床，闻戚和顾曼也是双人床吧……
闻戚在看见虞清秋的时候下意识的就有些慌乱，但很快的他就反应了过来，大步朝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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