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然是赵嘉。
在人类集体沦落为苦力的时代，一个数学天才没有一点了不起的地方，因为他的大脑有无数永生人的程序可以代替，再者，身于永生时代所有人类的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活命，所以赵嘉没有半点用处。
石正诚没料到他会开口要人，眯起吊眼，表情变得不善。
苏由是一道护身符，谁拿到她谁就可以保命，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不会大费周章的将她带出来。
张口要护身符，哪有那么好的事？
苏由见他们起了争执，眉间一动，面上装作继续保持沉默观察事态，然而手指已经伸到了斗篷口袋里摸索着，手指费劲的将子弹顶到按进弹夹里。
石正诚冷冷道：“苏由不能给你们。”
石正诚的死忠也跟着说：“就是，苏由我拖了一路，你们什么都没干，就想要人？”
此言一出，其他人立刻不同意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们带着苏由想干什么？苏由是免死金牌，谁不想要？石哥，我们也跟了你那么久了，总要有点回报吧，苏由给我们又怎么样？”
“就是，如果不把苏由给我们，我们就不同意分开。”
“大不了打一架，在永生部队追来前死个精光算咯，这样还能死得有点骨气。”
……
石正诚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两方拼得两败俱伤谁都落不得一个好，这对他来说无疑不是什么好事，万一他们打赢了，永生部队正好过来，岂不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逃跑关键时刻内讧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石正诚望向苏由，见她一脸淡然，浑不在意自己生死的模样，沉吟片刻，猛一咬牙道：“既然我们谁都想要她，那就公平竞争，两方各派出一个人，猜拳决定怎么样？”
他们并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
这无疑是很公平的主意。
然而，赵嘉说：“不行，谁不知道柏森猜拳厉害，你把他派出来，我们可一点胜算都没有！”
柏森是L国上将之子，天性浪荡，战争年代也不忘享乐，时常混迹赌场，带有一点打赌性质的他都是人精，惯会察言观色，囚笼里消磨时光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赢过他。
苏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子弹顶进去一颗，好在这枪是改良得最先进的一版，她爱抚过多遍，十分了解它，弄起来没有那么费力。
按进去一颗继续按第二颗，石正诚还在激辩：“那你们想怎么样？”
赵嘉被问住，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赵嘉身边的男人说：“我看怎么讨论都是白白浪费时间，干脆把苏由弄死，谁也别想得到，反正她是人类的叛徒，本就该死。”
苏由心里“咯噔”一声响，接着就被如狼似虎的目光包围，弄死苏由不无好处，为了苏由打起来显然不划算，而且苏由是他们里面唯一一个女人，女人在某种程度上只会拖后腿，时刻带着也非常麻烦。
反正他们都逃出来了，只要不被抓到，苏由就没多大用处，不止没有多大用处，还会追来不死不休的追兵。
也是相当可行的法子。
苏由低估了这群人的丧心病狂，冷然斥责道：“难道你们忘了是谁一直在帮你们，你们这么做难道不羞愧吗？”
“羞愧？”那男人兀自冷笑：“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为你一个叛徒感觉羞愧吗？”
苏由手指蜷缩握紧，他的嘲讽让她的自尊心被凌迟了般痛苦，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出手帮忙是她自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们没有良心，她说再多只会换来更多的羞辱和攻击罢了。
但苏由不开口，男人也没有想要放过她的意思，继续道：“你真的以为我们把你当作同伴？我们不过是在利用你，在你成为永生叛徒的那刻起，你就别想再回到我们中间来，因为你不配。”
“是吗？”苏由面容血色褪尽，直直的看着他，眼神明亮且灼灼逼人，“你们自诩人类义士，说我是叛徒，那么请问你们在被叛徒救下的那刻，为什么不以死明志，不屑于我为伍？你们在享受着叛徒带给你们的便利，为什么不吐掉馒头撕烂被子，反而十分满足？你们既然说我不配当你们的同伴，为什么在有求于我的时候，对我虚与委蛇？你们的确不是叛徒，你们比叛徒更恶心。”
男人心虚到语无凝噎，脸涨成了猪肝色，隐隐有恼羞成怒的迹象，额头青筋暴跳。
苏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兜里的手枪已经装进去了两枚子弹，她一字一句地问：“你们这么多人，我只想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一个愿意救我的都没有吗？”
她的气势太过摄人，那些被她目光扫过的人，皆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小半步。
“一个都没有？”
沉默。
寂静。
死一般的滞固。
苏由看向那个三度有求于她的青年，问：“你也不愿意救我？”
青年被四面八方的视线聚拢，胆怯的低下了头，不敢迎上她的眼睛。
苏由笑了：“好，我明白了。”
石正诚有点惋惜，他还想利用苏由更多，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折在了这里：“怪就怪你当初要屈从永生人。”
苏由已然相当平静：“你们准备以怎样的方式杀死我？”
石正诚回答道：“活埋。”
苏由笑容更灿烂了。
见多了死亡，她已经能想象到死亡的滋味，埋在雪地里全身冰冻发颤，然后慢慢失去知觉，最后化成一摊白骨随着积雪的消融，裸露在贫瘠的土地上，再于次年春天被深埋地底，成为永不见光的化合物。
极其干净的死法。
石正诚瞧着有些渗人，偏过了头，对身边的人使了两个眼色，他们齐齐上前去擒苏由。
只是，他们还没走到苏由跟前，“嘭——”地一声响动，倒在了地上。
一枪爆头。
枪声划破天空，黑亮的手枪流畅的线条上折射着冷光，如同苏由那极为冷冽的眉眼。
可惜，她不喜欢那种死法。
如果有朝一日她会死，她想死在驰骋反攻永生军队的战场上。
像她爸爸一样。
所有人为之一震，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瞳孔在眼眶中剧烈滑动。
有子弹。
她怎么会有子弹？
石正诚心中一凛，暗道：大意了。
早知道应该搜她的身。
苏由开枪时的手抖都没抖一下，枪法也极为精准，倒在地上的人毫无征兆和痛苦的死去，无疑是巨大的威慑。
这令他们又想起了曾经被小南支配的恐惧，那是来自于人类内心最深处的颤栗。
“九发子弹还剩八颗，还有谁要给我陪葬，可以上前一步试试。”苏由声音清脆如莺，却不含一丝感情，冷漠无情得令人心悸。
没有人敢上前，更没人敢靠近她。
苏由保持警戒慢慢往后退，试图一点一点撤出山洞，她每走一步，石正诚等人就向她逼近一步。
放苏由离开是不可能的，他们带着苏由跑了一路，假如苏由回去告密，永生部队一定会再次将他们擒获，那么没有苏由当护生符的他们这一次又拿什么自保？
但是苏由手上有枪，他们也不愿意白白送死，所以局面陷入了尖锐的对峙中。
大雪呼啸，柳絮般往身上黏，大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不过一会儿，面颊上就被冻得通红，冷得浑身瑟瑟。
苏由晃动着手枪，试图与他们拉开距离，她必须尽快脱身，枪里只剩下一发子弹，如果这些人失去了耐心，很可能做出什么极端举动来。
然而就在她一瞬间的表情松动，石正诚好像猜出了什么眉目，他绕到了一个人的身后，将那人往苏由那儿狠狠一推，那人就扑向了苏由，电光火石间苏由捕捉到这个细节，毫不犹豫又是一枪。
“嘭——”鲜红的液体在雪地上氤氲开。
苏由脸色惊变，她知道他们会动手，没想到他们动手得那么快。
石正诚左手边一人尖叫道：“石正诚，你在干什么？”
推出去的那个人可是他们自己人，石正诚平白推出一个伙伴去送死，他怎么那么心狠手辣？
石正诚不为所动的看向赵嘉那边：“我们不能让苏由活着回去，如果她活着跑了，我们都活不成，我们这边先牺牲一人表示诚意，如果你们不想死，那么你们也请牺牲一个，她没有八颗子弹，我猜她最多四颗。”
苏由瞳孔微缩，握着枪的手好像被风吹僵了般，骨节现出青白，白皙的手背浮出紫红。
兜里的子弹还有两颗，如果她现在把它装上，他们一定会立马扑过来夺她手中的枪。
苏由深吸一口气，心跳快得可怕，情况对她越来越不利了，如果再不想出办法，她极有可能死在这里。
青年质问道：“你凭什么这么说？”
石正诚自信的昂首，吊眼里的光芒如吐信子的毒蛇：“我敢断言。”
见石正诚这么有把握，赵嘉阵营显然心动，也就说只要一边牺牲两个人，他们就能干掉苏由，增加逃脱的几率？——不是不行。
事态发展到这一步，已经由不得他们控制了，从他们决定杀苏由那刻起，从苏由有了强力武器起，他们和苏由就只能活下来一方。
心里有了定夺，做出抉择就很容易，用不着商量到底该把谁推出去，有人直接下了黑手。
一名矮小瘦弱的人踉跄着扑到了苏由的身上，苏由下意识扣动了扳机，然而手枪里没有子弹，只发出一声闷响。
其他人一拥而上，苏由被制服，按跪在了冰天雪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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