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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陆昭萧灵初 > ☆、青山第二十三障
 
是夜,陆府的沉雪畔中。

藏在夜色中的玄隐悄无声息地入室,他从袖中掏出一盏莲灯来,恭敬地递到陆昭手中。

陆昭接来莲灯,摆手示意他退下。

玄隐且退且想:自打那小公主跌了一跤后,主子的性情是愈发琢磨不透了——上元节这等月黑风高夜,不叫他去杀人越货,竟然叫他去淮河上捞灯。

想他玄隐也是堂堂正正的一个杀手啊——

室内只余下陆昭一人,他摩挲着手中的莲灯,眼底幽深。船上同灵初说的许愿之事自然是哄她的,陆昭从来不信这些。若许愿有用,当年他父亲又怎会战死沙场。

只想哄着小公主写下心愿,再亲自替她实现罢了。

陆昭收回心绪,神色自若地拆开了莲灯中的纸笺。然而等到瞧见那上头写的字后,他指腹一顿,眼睫微颤,久久没有回过神。

只见上头笔迹婉约灵动,清新飘逸,写着一句——“希望陆大人也喜欢我”。

“笨姑娘。”良久,陆昭失笑,眸色温雅,珍重地拭着那纸笺:“这般心愿……何必再来祈求。”

他轻轻将纸笺叠起,才到半途,却又蓦然间回神。深眸微凝,陆昭将纸再度缓缓拆开,垂眸望着上头那句话——“希望陆大人也喜欢我”

“……也?”

……

过了几日

京郊之外的运河上,水波澹澹,薄霭似烟罗般飘散,两岸芳草萋萋,远处有城墙屋舍。

只见一艘约三丈宽的奢华船只正拨开云雾,沿着运河向北,往长安城的方向平稳驶去。

“殿下,此次拜访长安可千万别因为贪玩忘了要事,王上曾嘱托您,要寻一适龄的大渊闺秀做皇妃。”

船首处,蜀夏的谋官裴左气质儒雅,谈吐温和,正对着一位少年循循教导。

只见那少年约莫十七八岁,他眉目清朗,墨发高束,一身银色劲装,正随意地坐在船边,漫不经心地握着一柄鱼竿垂钓。

若有人识得,可知是蜀夏的二皇子刘沁。

蜀夏与大渊、大西相邻,素有风流不羁,肆意奔放的名声。而蜀夏的君王崇尚大渊的诗书礼仪之风,早有与大渊交好的意图。

少年撇撇嘴,似乎没听见那裴左的叮嘱。

裴左无奈继续道:“王上临别前再三嘱托,您不寻一合心意的姑娘为妻,只怕无法交差。”

听闻此话,刘沁眼睑微垂,终于叹一口气:“裴先生好烦——”

他懒懒地撑首,将长腿往船沿上一搭,毫不在意道:“我知道父王想用联姻的办法同大渊交好,那他就不能自己娶?再不济,还有皇兄,不也能娶?”

裴左咳了一声:“殿下慎言,王上政事繁忙,如何顾得上联姻之事。太子殿下已有正妃,更不好再求娶大渊的姑娘了。”

“啧。”那刘沁扬了扬眉,神色颇为嫌弃:“那些姑娘家又沉闷又无趣,我同她们是没有半句话好说,成亲有什么好——”

二殿下少年心性,裴左又要再劝他一句:“好儿郎自当成家立业……”

刘沁打断他:“先生噤声,鱼儿要被先生吓跑了。”

“……呵。”裴左被他气笑,拂袖走入船厢中。

二殿下不知此处藻荇盛行,又位于城畔处,这河中只怕半条鱼也没有——不过鉴于他方才的言行,裴左决定不告知他此事,让他吹吹冷风清醒一二吧。

……

长乐宫中,地龙暖和,檐下银铃微动。

窗沿处摆放着一碟糕点,而一只通体暗红,羽翅亮泽的鹞鹰正扒搭着锋锐的爪子,用那犀利的眼珠子盯着笼子里的鹦鹉。

“灵初救我!灵初救我!”小鹦鹉扯着嗓子叫唤。

灵初捂着耳朵从殿中出来,熟练地将笼子取下放到离那鹞鹰远远的屏风后。

自从上元节分别后,陆昭便送了灵初这只鹞鹰,它颇有人性,训练有素,可以为二人传递书信。

除了次次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养的鹦鹉之外,灵初还是很喜欢这只鹞鹰的。

她将一卷纸笺仔细地塞到它足爪上绑着的袖筒里,又拎来一包糕点,同那鹞鹰笑道:“这是送给陆昭的,麻烦你带到他府上去可好?”

似是听懂了,那鹞鹰转了转眼珠,傲气地往后一步。

“怎么了?”灵初摸摸它的羽毛。

它叫唤了一声,又扒搭了一下自己的爪子。

灵初捂袖沉吟:“哦,原来如此……也是呢,这糕点有些重,确实不应该劳累你。”

见她识趣,鹞鹰哼唧一声。

“但是啊……”灵初忽然叹气,神色低落:“原本见你威武勇猛,英姿飒爽,以为你提得动这小小的东西呢,没想到……”

她轻抬眼眸,眉间微蹙。

“……”

那鹞鹰转过首来,仿佛赏了灵初一个白眼,它足爪划拉一下,勾起那糕点袋子就往空中飞去。

“不许偷吃!”灵初在窗檐下同它挥袖告别。

而陆府中,陆昭正好与礼部尚书探讨蜀夏二皇子入京之事。

礼部尚书提卷道:“往年那蜀夏只派了来使拜访长安,此次却是二皇子亲自入京,他三日后到,不知该按何等礼节来迎接?”

陆昭眉间淡漠:“不必大张旗鼓,圣上吩咐过,按亲王礼,开中门,由国师大人送入宫中。”

“……国师大人?”礼部尚书惊得胡须抖了抖,这长安城中最不好相与的两位,除了面前深不可测的陆中书之外,就是刻薄不饶人的国师大人了。

让国师大人去接那二皇子,真的不会闹出事来?

陆昭瞧了他一眼,淡笑:“尚书大人若不放心,可随国师一同前去。”

礼部尚书冷汗连连,假笑道:“不必了,不必,国师大人举止得当,下官去了也只是添麻烦,帮不上什么忙。”

开玩笑,他才不想去看楚云见的白眼。

正说着话,一只鹞鹰自廊下掠过,扑腾着羽翼从窗外飞进来,啪嗒一声将糕点扔在了案上,停在了陆昭肩头。

礼部尚书被它惊得慌乱站起:“什么玩意!”

鹞鹰似乎赏了他一个白眼,他这才瞧清这是送信的鹰隼,连忙恢复了仪态,赔罪道:“原来是陆大人养的信鹰,下官失态,陆大人莫怪。”

“无妨。”陆昭抚了抚那鹞鹰的羽毛,将目光移到它足间的袖筒上。

礼部尚书惯会看眼色,连忙作揖道:“大人不必在意下官,若是有急事,便先看信吧。”

陆昭唔了一声,当真缓缓拆开了那袖筒。

趁着陆昭看信,礼部尚书也不动声色地打量起陆昭来,他不经意瞧见那鹞鹰扔在案上的纸袋,心中却是一颤。

那纸上纹有暗金云纹,流光溢彩,他曾在国宴上见过一次,是宫中御膳房独有的糕点,别处寻不到。

……陆中书同宫中谁人飞书传信?

礼部尚书起了好奇心,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陆昭手中的纸笺上瞟去,脖子也越伸越长长长长。

陆昭抬眸瞥他一眼。

“……”礼部尚书连忙将手搭在脖子上,扭了扭道:“近来有些落枕,抻抻、抻抻。”

过了片刻,商量完事宜后,礼部尚书便拜别了陆昭。

陆昭将灵初的信展在案上,指间轻扣。

只见信上写着——

“陆大人近来可好?

……

最近闲来无事,寻皇兄说话,皇兄却让我填一首诗,只说若填得好便送我一盒珍珠。那诗的前两句乃是‘逢得风雪夜,独坐小楼台’。

我本想写‘我心向明月,不曾惹尘埃’,却总觉得不大合心意。

陆大人帮我填上两句可好?若是能过关,珍珠分陆大人一半。”

陆昭收回了思绪,萧景凌这句诗意境低沉萧瑟,而明月皎皎,自然是不太妥当,他思量片刻,执笔写下一行诗。

才要将信折起,他却一顿。

我心向明月,不曾惹尘埃……

陆昭轻笑出声,明白过来,摩挲着手中的信:“向明月……”

他哪里值得她当作明月了?

……

“……此生多寂寥,何处惹尘埃。”这厢,萧景凌品读着灵初递来的诗,目带思量。

“如何?”灵初坐在他下首,眉梢一挑。

萧景凌颌首:“唔,有长进……”

灵初唇珠微翘,伸手:“珍珠拿来——”

萧景凌好笑地瞥了瞥她,话锋却一转道:“虽是如此,但这一行诗笔锋沉肃,意境深长,皇兄怎么觉得不像是你写的,倒更像……”

“咳!”灵初打断他的话,义正言辞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我已非昔日吴下阿蒙,皇兄怎能这般揣度我?”

萧景凌被她驳得哑口无言,命人去拿一盒珍珠。

银炉中炭火微燃,趁着这个空当,萧景凌摸了摸灵初的发顶,同她道:“过几日蜀夏的二皇子要入宫了,你收敛一下,别唐突了人家。”

“蜀夏二皇子……”听得这个名字,灵初心中微恍,总觉得这个人在何处见过,是何处呢?

萧景凌颌首道:“他今年十九,与你年龄相当……若是无事,你别招惹他,离他远些。”

灵初问他:“为何?”

萧景凌叹一口气:“……因为皇兄舍不得你。”

他这话说得含糊,灵初又要再问,萧景凌却借口要阅奏折将她打发走了。

待灵初郁闷地走后,萧景凌提笔批阅了一会儿公文,才后知后觉地从身后的暗格中抽出一封信来。

信是蜀夏的王上前几日送来的,信中只说大渊的闺秀端庄贤淑,此次特派二皇子刘沁拜访长安,以结两国秦晋之好。

又听闻大渊长公主萧灵初名动长安,若萧景凌愿舍爱将长公主许配给刘沁,蜀夏必将奉上真心诚意;而若萧景凌觉得刘沁非长公主良配,蜀夏也并无他言。

“呵……”萧景凌将信又阅了一遍,心中郁郁——那蜀夏二皇子是皇室嫡系,蜀夏王想给他寻位门当户对的王妃来,萧景凌并无意见,也愿与蜀夏结交。

不过选灵初?不行。

无它,因蜀夏……蜀夏离长安一去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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