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小姐，我今天到那边得先花点时间处理公事，然后再和你们汇合做向导。”
陈警官平稳地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看了后方的乔晨曦一眼。
时间还早，纪知念靠着乔晨曦睡着了，小孩子总归是小孩子。
乔晨曦轻轻摸了摸纪知念的小脑袋，微笑着轻声说道：“没关系，我先四处走走。”
闻言，陈警官不禁笑了，他说道，“乔小姐，细听你真的是B市的口音，像‘没关系’的‘没’，一般不会是上声，而是阳平音。一开始我以为你是意大利调子没有转变过来，但我发现你中文其实说得很好，也就个别音而已。”
乔晨曦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仔细辨析了一下自己的口音，发现还真的是。
但问题是，陈警官的说法其实已经算“专业”，乔晨曦听起来却一点障碍都没有。
虽然这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情，毕竟乔晨曦曾经在天朝的土地上生活过很长的时间。
可因为乔晨曦没有那段记忆，所以心里便有种很微妙的违和感。
仿佛她本应该说着别扭的中文，做一个假洋鬼子，结果却拥有地道的乡音。
“是吗，你不说，我自己真的没发现。”
“其实有口音挺好的，至少一听就知道自己的归处。”这时，陈警官忽然轻飘飘说了这么一句。
乔晨曦心里咯噔一声，车厢里播放着轻悠的音乐，让人内心一片宁静。
她嘴角动了动，似乎想说点什么，但最后没说出口。
乔晨曦转头望向窗外，眼中是从未见过的风景，这趟未知的旅程，她瞒着纪融天也瞒着纪云宸。
到底，内心会有不安。
但乔晨曦又莫名有种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安定，说不上来是什么，就好像她离开身后的这座城市，那些纷纷扰扰就也远离她了一样。
她低头看了一眼纪知念安详可爱的睡容，这一刻竟有些美好。
可一看到纪知念，乔晨曦脑海里便会浮现纪云宸的脸，光是这个自然反应，就让乔晨曦微微蹙眉，感觉到些微的痛苦。
陈警官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和乔晨曦聊着，和她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那位B市的老同志。
两个多小时的路程，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进入B市的范围，纪知念就醒了，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眨着大眼睛一直在张望。
虽然算是距离比较近的城市，但纪知念从来没来过。
“陈警官似乎是个害怕孤独的人。”
这时，乔晨曦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陈警官微微一怔，他不太好意思地说道，“可能吧，经常要一个人到开车去外地，要是不带上一个能说话的人，久了该抑郁症了。”
乔晨曦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和陈警官相反，她是一个需要独处时间的人。
“前面有专门为游客提供的小巴士，你们是在这里下，还是跟我去警局？”
短暂的安静后，陈警官指了个方向，回头询问乔晨曦。
乔晨曦选择的是前者，她带着纪知念下车，转身便上了一辆旅游小白。
说是来查口音的事情，但乔晨曦心里没有多少概念。
该怎么查，从哪里开始查，脑子里根本没有计划。
她一股脑地来，仿佛只要来到这座城市，便能茅塞顿开。
然而事实上，根本不可能。
乔晨曦坐着旅游小白绕了大半个城市，入眼处处陌生。
她不禁自己都笑了出来，纪知念一直在她身边，天真无邪地问她，“乔阿姨，你想到什么好笑的吗？”
乔晨曦伸手摸了摸纪知念的脑袋，转而问他，“你肚子饿不饿？”
纪知念歪着头想了想，而后点了点头，“想吃东西。”
“那我们下一站下车，找家店吃。”
旅游小白走过了多数街道，最后停在一个不算繁荣的区。
乔晨曦带着纪知念下车，一下车，她就后悔了，应该带纪知念去更接近市中心的地方。
但公交牌上写着二十分钟一班车，也打不到的士，乔晨曦便带着纪知念到马路对面看起来像是集市的地方去找吃的。
她不知道的是，他们身后一直跟着一辆车。
下B市高速路口的时候，纪云宸好几次想直接上前截住乔晨曦所乘坐的车子。
但他都忍住了，以至于现在只是在后面默默地看着。
这个地方，纪云宸并不希望乔晨曦来，他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到这座城市来。
时间仿佛一晃回到八年前，纪云宸和乔晨曦在大学里相识，纯粹的感情里没有任何杂质的时候，乔晨曦和他说过这个地方。
确切地说，乔晨曦和纪云宸说过她孤单的前半生。
换言之，这个地方给乔晨曦留下的，并不是美好的回忆。
但纪云宸之所以没有上前拉住乔晨曦，是因为他不排除这个地方所可能给乔晨曦的刺激，或许有助于帮她恢复完整的记忆。
对纪云宸来说，乔晨曦没有记忆是个麻烦，但只有五年的记忆也是件棘手的事情。
因为她对五年前的判断，几乎完全来自纪融天，而纪云宸没有机会辩驳。
或者应该说，他越说，乔晨曦对他的误会便越深。
从车上下来，纪云宸今天穿的休闲西装，颜色和平时不太一样。
为了隐藏自己，他戴了副墨镜。
想了想，把之前纪知念从游乐场带回来放在他车上的牛仔帽也带上。
虽然有点不伦不类，但至少不会让人一眼看出来他是什么人。
纪云宸特意把领带解了，外套也丢在车上，这样看起来更像游客一些。
乔晨曦和纪知念在前面走，纪云宸在身后大概十米开外的距离不紧不慢地跟着。
马路上的车子少，但市井的小集市，人意外地多。
吆喝着的商家使出浑身解数招揽顾客，纪知念看得眼睛闪闪发光。
他很少来这种地方，也没怎么和底层圈子接触过，杂乱又拥挤的小道，反而有探险一般的乐趣。
乔晨曦倒是在意大利去过不少有特色的小集市，不过没有像这里这般窄小。
但莫名地，乔晨曦却从吆喝声以及袅袅腾起的炊烟中感觉到一股暖意。
就好像，她以前也来过这里，并且享受过这种乐融融的氛围一样。
“乔阿姨！”这时，纪知念拉了拉乔晨曦的衣摆，指了指旁边一家写着蛋包饭招牌的店，兴致满满说想吃。
乔晨曦便依他，点了两份蛋包饭，随饭还赠送了紫菜汤，再加两个烧麦和一个蛋羹。
老板娘在写单子的时候，还惊喜地问乔晨曦，“这位小姐是不是以前的老顾客啊？”
乔晨曦摇了摇头，她不知道她以前是不是，但现在肯定不是。
老板娘暗道大概是巧合，她笑着说，“我前两年刚继承的这家店，老人家身体不行，歇业了很久。她以前的客人就爱这么点，倒是现在的客人很少有这么点的。也是缘分，我再送你们一屉小笼包！”
“谢谢。”乔晨曦无奈失笑，老板娘的热情她有些扛不住。
不过她只是看着菜单就点了，也没有考虑过什么组合。
不禁偷偷观察起这间店铺来，可乔晨曦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来，能量满满的蛋包饭来了！”
纪知念的蛋包饭上，厨师还特意画了一个动物形象，看起来特别可爱。
乔晨曦则没什么食欲，也许人在思虑过重的时候，便会压抑身体的某些欲、望。
但即便没食欲，乔晨曦还是吃完了蛋包饭，并和纪知念将小点分食掉。
似乎就如蛋包饭的推荐菜单里写的那样，吃完整个人都会元气满满，暖暖的食物入肚，乔晨曦还真高兴了一点。
吃饱饭，一大一小继续顺着小集市的方向往里逛。
蛋包饭的老板娘收拾着桌子，忽然记起来什么似的，往后厨里喊了一句，“诶，不觉得这女人很像妈以前经常会多给一个蛋的那个女孩吗？”
“我又没见到人，你问我干什么？”后厨里当即传出埋怨的声音，一个壮汉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还拿了一份刚炒出来的蛋炒饭，一脸不满地递给自己的婆娘，“你别管别人像不像了，趁现在没客人，先吃点饭，别饿着了！”
老板娘则是思绪万千地探头往外看了看，乔晨曦和纪知念已经走远。
她喃喃道，“如果真的是就好了，妈知道她带着个漂亮的小男孩回来，一定会很高兴。”
“老陈！行啦，完成啦，走，我们喝酒去！”
陈警官的好朋友将文件往小辈桌前一丢，就揽着他的肩膀准备款待他。
陈警官有些哭笑不得，“你老大可还在里面听着，你就打算旷工喝酒？”
老同志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压低嗓音凑近道，“别啊，今天该忙活的都忙活完了！”
“其实，我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这时，陈警官微微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颇为认真地看着自己眼前高大威猛的男人。
老同志用B市特有强调反问了一句，“真的假的，说得这么神秘，我有点慌。”
陈警官却是对老同事“嘘”了一声，拉着他往档案室的方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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