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哒”，时钟的指针在静寂的空气中没有任何阻碍地向前稳步走着。
泡着的一壶茶，已经放凉了半壶。
明理又煮了一壶水，闭目养神式地等着纪融天看完所有的资料。
纪融天一开始并不想看，但他既然出来见面，没道理什么都不做。
况且他手上本就有关于他父母的信息，如果纪云宸父亲遗留给他的另有出路，正好可以做一个对比。
纪融天心里明镜儿似的，秦君意大哥与他的合作只是利益的各取所需，一旦他会威胁到对方，肯定眉头都不皱一下倒戈相向。
但纪融天又有一定要知道的事情，即便他表面不显露出来，他难道真的对当年的真相无动于衷？
显然，是不可能的。
明理给的资料看起来像是第一手的原本，而纪融天接头拿到的那些部分是影印本。
这种差别让纪融天添了几分重视，他一页一页地过目。
大体信息与他目前所掌握的差不多，只是纪融天倒是没想到，他的父母在那个组织里的地位并不低。
或者应该说，他父母就是那个组织派出来与纪氏接洽，并被赋予侵吞成果任务的无间道。
大哥给的信息，纪融天总觉得有哪些地方看着不对劲，反而是和明理的这份全部对上。
纪融天越看越面无表情，如果这就是全部的真相，确实没有对错。
但他的内心没有丝毫动摇，此前也说过了，仇恨甄别于个人。
即便父辈的恩恩怨怨另有商榷，但纪融天父母确实丧命于纪氏之手，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明理见纪纪融天快翻到底了，才将完全放凉的茶水倒掉，重新泡了一壶。
他倒了一杯，桌旁，顺手放到纪融天面前。
“所有的事实都在这里了，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的任务就是给予你真相。”
明理手上也拿着一杯热茶，属于中年男士比较喜欢的那种磨砂长玻璃杯，他说完浅浅啜了一口，茶香满室。
“那么，你看完有心得吗？尽管放心，我不会和任何人说的。”
闻言，纪融天这才抬眸瞥了明理一眼。
此时，他手上的文件已经翻到最后一页。
上面是一组照片，并不是很清晰，看得出很有年代感。
明理见纪融天鹰隼一般的锐利视线直直盯着他，以为纪融天是终于看清现实，这种眼神是理智与仇恨的抗争未果所致。
但却在这个时候，纪融天忽然抽出最底下那张，举到明理面前。
他指着最清晰的那张，是合影照，里面一大一小两个人影。
指尖指向的是比较小的那个身影，纪融天眼神幽深地盯着明理，沉声问道，“这个人是谁知道吗？”
明理微怔，他始料不及。
微妙地看了纪融天一眼，明理不动声色接过面前薄薄一张纸。
他从上衣口袋中掏出折叠金丝眼镜，戴上后才眯起眼睛仔细去看那张照片。
事实上，这些材料明理虽然梳理过，但他没有看得很仔细。
毕竟，这些东西理论上算是纪融天的部分隐私，他更想遵照纪云宸父亲的意思，将选择权交给纪融天。
“这……”
盯着看了半天，明理的表情逐渐变得古怪。
纪云宸的父亲在转交这些材料的时候并没有特殊的交代，明理其实并不清楚这些照片的来源。
但纪融天存疑的地方，肯定有一些猫腻。
明理仔仔细细描摹照片上的人脸，脑海里蓦然浮现一张人脸。
他不由微微皱起眉头，小声沉吟，“没理由啊……”
纪融天的脸色晦暗地沉了下去，如果连明理都能看出端倪，那么照片上这个小人儿是乔晨曦的概率至少有八成。
整容前的乔晨曦，五官精致小巧，很有辨识度。
虽然照片上的小女孩并不能看清楚面容细节，但整个轮廓线都像是小一号的乔晨曦，甚至眉宇间的气质都十分相像。
可如果真的是乔晨曦，为什么她小时候的照片会出现在这份资料里？
照片里的小人儿是背对着镜头回过头的姿势，而牵着她的人纵使没有拍到脸，但身上那件神职服装十分瞩目。
纪融天倏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二话不说径直朝门口快步走去。
明理被吓了一跳，等纪融天拉开门才赶紧扶着椅背也站起来。
“你要去哪里？”
下意识问出一句，明理眼里满是忧虑。
纪融天的这种反应，在他的所有估计之外。
脚步一顿，纪融天背向门内站着。
令人窒息的短暂沉默过后，他淡淡留下一句。
“我需要自己去确定一些事实，至于纪氏，您就别管了。”
特意用了敬语，纪融天话音未落却已经消失在门后。
明理面对着一个空荡荡的门口，神情严峻。
半晌，重重叹了口气。
“作孽啊……”
“呼，呼，呼……”
喘息声越来越粗重，昏暗的视野里，已经看不清哪儿跟哪儿，但双腿只有不间歇地奔跑，才会有生的希望。
乔晨曦一股脑扎进更深的林间，她只有自己一个人，连外国少年也没有和她在一起。
就在半个小时前，乔晨曦提出兵分三路。
她心知硬要留下来，结果可能就是三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纪云宸想着作掩护的同时，乔晨曦又何尝不是这么想。
他们手里的东西，怎么看都是必须交到纪云宸手里才安全。
换句话说，庄园的骚动多半和他们手中的冷冻箱有关。
也就是说，埋伏他们的人，目标大概率是箱子，再者便是纪云宸。
乔晨曦让纪云宸将箱子打开，用另外的袋子取了里面的冰袋和三支试管束在一起。
试管由纪云宸带着，箱子则被乔晨曦拿了。
当然，这个提议一开始纪云宸是坚决反对的。
不止反对，反而变成纪云宸坚持不分开。
乔晨曦动容，但她的头脑很清晰。
纪云宸自然是清楚其中利害，才会在乔晨曦的坚持下答应他最开始的布局。
只不过，乔晨曦在这个计划里又做了一些改动。
他们都是在赌，对方的目标明确，乔晨曦带着一个空箱子，即便没能逃出去，在吸引了足够的注意力后，最终所有的压力都会回流到纪云宸身上。
不过，这是一开始的设想。
先让乔晨曦离开，纪云宸却是思考后，将试剂交到外国少年手里。
面对这个只见过两次面的少年，纪云宸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让他出去后找到乔晨曦，带她离开这里。
纪云宸之所以这么做，并不是要将不确定性，交到别人手里，而是他知道这位少年不是普通人。
就冲外国少年如入无人之境般出现在这里，纪云宸便有足够的理由相信他同样可以毫发无损地离开这里。
至少，外国少年的目标比他小得多，而这个少年似乎又对乔晨曦颇有好感。
这种关头，起码要让乔晨曦成功逃脱，纪云宸托付完，转身便向与逃出方向完全相反的林间走去。
结果纪云宸还是要用一己之力先拖住这些人，之所以答应拿走试剂，只是为了让乔晨曦放心。
外国少年看着纪云宸逐渐没入黑夜的身影，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东西。
他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挑高的眉峰透着一股耐人寻味。
对外国少年来说，他确实只想带走乔晨曦，不管是不是出于他自己的意愿。
好整以暇双手交叉枕在脑后，少年朝乔晨曦离去的方向迈进，他没去纠结纪云宸的大义凛然。
然而让人想不到的是，乔晨曦的想法却是和纪云宸不谋而合。
拿着空箱子的她，也抱着一定的决心，甘愿为对方做诱饵。
“砰砰砰”，庄园正门那边还乱作一团。
相比那种喧嚣，夜风拂过的后山静谧得可怕。
然而在这种肃杀的氛围里，藏匿于暗处的东西早已蠢蠢欲动。
城市的另一端，从老旧公寓迅速离开的纪融天马上回到地下室，碰巧柯恩打着哈欠从外面回来。
纪融天当即上前揪起柯恩的领口，厉声质问他，“你们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接近我不是偶然对吧？”
柯恩被问得一激灵，分分钟就清醒了。
他一脸茫然地迎上纪融天尖锐的视线，无辜地回道，“什么秘密？纪先生你在说什么？”
山根皱起，纪融天不悦地甩开柯恩，将人怼到墙上，他再次欺上，单手打横压住柯恩的脖子。
“我不会问第三次，你们到底什么目的？在乔晨曦身上注射药剂，早就计划好了是不是？”
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柯恩艰难地咳了一声，一脸猪肝色，“纪先生，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乔小姐的事情我真的不清楚……”
“你还想继续骗我！”
怒火中烧，纪融天虽说与柯恩是合作关系，但这么多年过去，两人早就像朋友一样，他只觉被深深地背叛。
柯恩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情绪激动的纪融天，额头上的汗都下来了。
纪融天压着他脖子的力道有增无减，他几乎快无法呼吸，只能用力拍打墙面，一边尖细着嗓子，求生欲、望极为强烈地嚎道，“我没……没想骗你！纪先生，你先，先放开！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隐戾地眯起双眼，纪融天的视线如箭一般能射穿所视之物。
两人对视了好几秒，纪融天才勉为其难松开手。
他目光不善地盯着赶紧确认自己脖颈情况，一边咳嗽着的柯恩，冷声道，“你只有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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