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一大清早, 雷掌柜开了铺子的门，就见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抱着胳膊蹲在他的铺子外面。
雷掌柜瞧一眼刚刚亮起来的天色，心中暗自奇怪, 应当也没人会这么早特地来铺子买东西才对。
那道瘦小的身影听到开门声, 咕溜一下麻利地从地上爬起来, 她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朝着雷掌柜这边望过来, 脆生生地开了口。
“掌柜的，我听说您家店里最近在招人, 不知现在可招满了？”
雷掌柜仔细瞧去，就见说话的是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年纪不过十岁出头的模样, 整个人瞧着瘦瘦小小的一只，个头还不到他胸口，双颊瘦削的厉害, 一双乌黑的眼睛却是明亮又机灵。
捉襟见肘的袖口处露出细麻杆似的手腕, 衣裳缝缝补补了许多补丁, 一看就是家里日子过得艰难。
怪不得年纪这般小就出来找活干了。
不过这事儿雷掌柜却不好做主，这招人的事儿主要是温棠和秦娘子两人在负责, 毕竟这胭脂水粉的生意他一个男人家也不懂。
昨日晚上温棠和秦娘子忙着清点了一番铺子里的存货，也好给扬州那边捎封信过去, 让扬州那边尽快备好一批的新货送过来补上，温棠和秦娘子忙到了深夜方才回去歇下，因为平时铺子这边大清早也没什么生意需要忙活, 她们二人今儿个说好了要晚些才能到铺子这边来。
这小丫头年纪瞧着似乎小了些，雷掌柜也不清楚温棠和秦娘子会不会收下来。
“我们这铺子招人要签上五年的长约，你年纪这般小, 家中长辈可同意？”
陈婉儿见他这般问，仰起头，一双黑亮的眼睛望着他，语气诚恳地自荐道，“掌柜的您别看我年纪小，我做事麻利，学东西学得也快，我还识字，保证您雇了我也不会吃亏的。要是掌柜的不放心，可以先试我一日，若是我做的让您不满意，我可以不要这一日的工钱。”
从前陈家还未败落之时，家中日子过得还算是不错，祖父还给她哥哥陈竹请过启蒙先生读了两年的书，只可惜等到她出生没多久，陈家铺子和家产都被她爹陈峰一次又一次给赌光了，祖父祖母被这个不孝子气的相继去世，陈婉儿如今会识字，还是陈家落魄之后，跟着她哥哥陈竹一点点坑坑巴巴地学来的。
“这招人的事还要问问另外两位掌柜的意见，不如你等中午那两位掌柜来了再过来问问。”雷掌柜见她语气诚恳，琢磨着温棠和秦娘子估计还没有那么快到，在这里等着也是白等，反正最迟到中午两人应该就会到了，那时候过来也不会错过。
陈婉儿瘦巴巴的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来，感激地福了一福，“多谢掌柜的。”
见雷掌柜转身进了铺子里面，整理着里头的东西，陈婉儿跟着他往前走了两步，主动地凑上去帮着雷掌柜收拾，“掌柜的，我帮您吧。”
雷掌柜还要客气拒绝，陈婉儿只道，“反正我在这儿等着也没事情做，您就当让我活动活动手脚。”
陈婉儿从小在家里做惯了家务活，虽看着瘦瘦小小的，但力气却不小。刚才说的那些话也并非是自夸，她做起事情来手脚的确麻利，有她在旁边帮着，雷掌柜整理起来也轻松了许多。
等早晨过去，街上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雷掌柜这铺子里最近生意不错，没过多久便有了客人陆陆续续地进来光顾生意。
瞧见陈婉儿个头小，有前来光顾生意的客人好奇地瞥了几眼，心中疑惑这掌柜怎么招了个这么大点儿的小丫头片子，才刚刚高出柜台的台面半个头，能做什么事，拿东西都得踮起脚尖才能堪堪够得着。
陈婉儿一边忙着，一边在旁边认真地听着雷掌柜同来来往往的客人介绍铺子里的各类蜜饯、胭脂还有铺子里的其他货品，将价格和类别一一记在了心里。
中途雷掌柜去后头拿东西的功夫，外面进来了新客人，陈婉儿还帮着招呼了一次，也没有出什么岔子。她人虽然小，办事说话却伶俐得很，做起生意来半点也不束手束脚，介绍起铺子里的东西口齿利落、半点也不磕磕碰碰，不像是才来了不到半日的生手，倒像是在铺子里呆熟了的伙计。
雷掌柜从里头拿完东西出来，见陈婉儿帮着招待客人，倒也有些意外，这小丫头记性倒是好得很。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就将铺子里的东西和价格记住了一半，还帮忙招揽了一桩生意，倒是比他这个花了两天时间才记住这些东西的掌柜有天赋多了。
客人见雷掌柜从里面出来，夸赞道，“雷掌柜，您铺子里什么时候招了这么个伶俐的小丫头，倒是个有眼光，我瞧着这小丫头倒是个好帮手。”
这话倒是不错，这小丫头确实机灵。
雷掌柜思忖着，就是一会儿温棠和秦娘子不将人留下来，也该给她一点报酬，好歹这个小丫头今儿个帮着他里里外外地忙活了一上午，也不能真叫人吃了亏，更何况还帮着他做成了一笔生意，也算是有功劳。他这人性格耿直，并不爱平白无故地占人便宜的。
等到半日过去，总算是等到了温棠和秦娘子到了店铺之中，见到陈婉儿年纪虽然不大，不过她们签的是五年的长约，这样一来，即使五年约满陈婉儿也才十六岁，倒也不耽搁什么。
而且这小丫头做事说话的确伶俐，又识字，听雷掌柜说方才还帮着招揽了一桩生意，倒是个挺适合的人选。这年头，就算是家境普通的小姑娘都未必认识几个字，更别说是出来找活干的穷人家的女孩子，她认识字，以后做起生意来也要方便不少。
温棠和秦娘子商量了一下，也没有多纠结，便将陈婉儿留了下来。
陈婉儿见她们两人同意让自己留下来，这份活算是有了，一颗心总算是定了下来，生怕她们反悔，飞快地在雇佣的契书上面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按了手指印。
“小姑娘你今日先回去歇着吧，明日再来店里就是。”秦娘子开口道。
前日招了一个姓朱的姑娘，比陈婉儿年纪大上三岁，再加上面前的陈婉儿，两个人对于她们这小铺子来说也够了，可以先跟着郭夫人学些基础的、容易上手的妆容。
陈婉儿点了点头，往外走了几步，揪着衣角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返回，开口请求道，“两位掌柜的，我能不能支一笔钱？我娘亲的药吃完了，我想先支一笔银子给她买药。”
秦娘子微微有些讶异。
陈婉儿也知道，自己这请求实在是过分了些，她这才刚刚签了契书，还一天工都没有上呢，就开始找掌柜的支银子了。
不过她瞧着两位掌柜都是和善人，忍不住还是想要开口试试，“我保证以后会好好做事抵债的。”陈婉儿竖起右手，瘦削的脸上眼睛黑亮亮的，语气十分地坦诚。
倒也不是秦娘子不愿意信她，只是这着实快了些，才刚刚来呢就开始支工钱了。若是换了个其他的什么人，秦娘子都忍不住要认定这人是个骗子了。不过左看右看，这小姑娘瞧着倒却是也不像是骗子，可能真的是母亲生病了，才会这么急着出来找活儿干。
但说不定，真的是诓她们的呢？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也说不定是小姑娘伪装的好呢，毕竟这世道，连年纪大的老头老太太都有出来骗人的。她们虽然被骗点钱也没什么，但谁也不乐意做被人坑钱的冤大头。
秦娘子瞧了一眼温棠，温棠考虑了一下，看向陈婉儿，直接开口提议道，“这样吧，你手上有你娘的药方吗？我找人去药店帮你抓了药送过来就是了，也免得你多跑一趟。”
陈婉儿听出她们对自己还是存了一分怀疑，所以说要直接去让人给她抓药，不过这也是很正常的，若是换了她，一个陌生人头一次见面，就开口向自己借钱，她也会防备的。即使是存了怀疑，这位温掌柜却还是愿意出手相助，给她抓药，就足够让她感谢的了。
当初大夫开药方的时候，陈婉儿就将药方给背了下来，也方便后面好抓药，此时听闻温棠这么说，连忙点头，高兴地道，“有的有的，我这就写下来，谢谢温掌柜和秦掌柜。”
虽然陈婉儿认识字，不过她只是在地上用树枝子练习过写字，没什么机会在纸上练字的缘故，写出来的字实在难看了些，好在一笔一划都写的很清楚可以认得出来，陈婉儿将药方之中所用的药材和对应的分量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吹干纸上的墨迹之后，将写好的药方递给温棠。
温棠从她手中接过药方，见这小姑娘将药材和分量记得这般清楚，心头的那点儿疑惑一时也烟消云散了，倒是她和秦娘子方才想多了些。温棠将药方递给手下的小丫鬟，让她带着陈婉儿去药店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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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婉儿年纪虽然比另一位姑娘小三岁，倒是心灵手巧，人也聪慧，比那位一起跟着郭夫人学妆容的朱姑娘上手还要快些。这当师傅的都喜欢聪明徒弟，郭夫人自然也不例外。见她不过六七日的功夫，便将一些简单的妆容学的差不多了，暗道这温姑娘倒是会挑人，一挑就挑了个好苗子出来。
陈婉儿和朱姑娘一边跟着郭夫人继续学，一边也开始在铺子里帮着忙活起胭脂生意来，跟郭夫人一样给客人点妆。
不过两人手艺自然是没有郭夫人亲自出手那般出神入化的，但是经过郭夫人悉心教导过后，比寻常女子自己画出来的还是要强上不少。
客人都冲着这东西是免费送的，不画白不画，倒是给了两人不少练手的机会，技艺也逐渐娴熟了起来。渐渐地，有人倒也不是冲着胭脂来的，而是为了画个好看些的妆容去参加喜宴之类的，才特地来店里光顾，倒是带动了店铺里胭脂水粉的销量。陈婉儿当初赊的药钱倒是很快就还完了，再加上每卖出一份胭脂温棠还会给一份提成，半个月下来，她倒是小小地攒了一点儿。
虽然钱不多，不过陈婉儿还是不敢把工钱拿回去，免得又被她那赌鬼爹给偷了去赌得干干净净，便索性存在了雷掌柜这里，等娘的药吃完了的时候，再去找雷掌柜取了银子去买药。如此一来，倒也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只是没想到，这安生日子没过多久，还是被她那赌鬼爹给找上门来了。
“老子闺女在你们在这儿做工都半个月，怎么连半分工钱也没见着？”陈婉儿听到这无比熟悉的不要脸的声音，心头忍不住生出一股浓浓的厌恶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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