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感觉到还带着温度的泪滴，纪云宸动作一滞，下一秒却放开了乔晨曦。
这一生，纪云宸最不想再次看到的，便是乔晨曦的眼泪。
他的表情隐忍却掩饰不住痛苦，双手撑在门上，头低低垂着，就在乔晨曦的颈窝附近。
但是，没有任何触碰。
半晌。
“……对不起。”
很轻，却又异常沉重的三个字，在几乎没有流动的空气中响起。
“咔哒”，纪云宸将门锁打开。
“吱呀”一声，隔间的门缓缓往外动了动。
乔晨曦背部蓦然一松，但她是有预警的，所以站得稳稳的。
她瞪大着双眼，脸颊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听到纪云宸这句话，她当即盱衡厉色。
后退了一步，乔晨曦踩在阶梯的末端，看着低头的纪云宸，她内心陡然生出一腔悲鸣。
她想过很多种情况，她和纪云宸能起的各种冲突，她会用如何尖酸刻薄的言语去刺激对方，而纪云宸又会因为负罪感如何退让。
然而，面前这个男人的自尊和骄傲，从来都没有消失过。
所以她从纪云宸那里听到的，从来不是补偿，而是更加强硬的说辞。
可是，纪云宸不知道，在乔晨曦的内心深处，在她自己还未觉察到的地方，对他仍旧存有某种希冀。
因为现在的局面，实在让乔晨曦太痛苦了。
她和纪融天信誓旦旦说要复仇，可是她现在连故事本身都开始质疑，又要如何去百分百坚定自己的内心？
乔晨曦是有私心的，她不想把所有的压力都扣在自己身上，她更希望能有人将她拉离苦海，摆脱这种困境。
她什么都不需要做，什么都不需要听，只需要闭上眼睛，心中的那些黑暗便能自动退去。
可是，如今这一句“对不起”，却彻底摧毁了乔晨曦最后的希望。
人在这种时候，往往最怕听到道歉。
因为双方一旦在这种字眼上达成共识，有些事情的性质，便彻底变了。
“呵。”乔晨曦不知是哭是笑，她肩膀动了动，单手捂住脸，却是又长又深地吐了一口气。
“重新遇到你，我居然曾经还再次心动过，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也许我真的是活该，纪云宸，你需要道什么歉？为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向我道歉？承认你以前有多对不起我？证明……那些发生过的事情都是真的？”
一番连珠炮式的质问，说到最后几个字，乔晨曦的声音都是抖的。
纪云宸此时才抬起头来，大概这是他今生头一次露出这种神情。
他眼中的光已经尽数消失，自责，悲恸，犹豫，忧愁，这些本不该属于“纪云宸”的负面情绪沉甸甸坠在他的眼底。
乔晨曦心下一震，条件反射再次向后退一步，却直接踩空。
纪云宸立即向前一踏，他想拉住乔晨曦，不料被乔晨曦拍开。
“唔！”摔了个正着，乔晨曦扶着腰，抬头望向纪云宸。
即使是摔，她也再不愿接受纪云宸的救护。
纪云宸的手还伸在半空，他没想到乔晨曦的反应会如此决绝。
他本想缓和他们之间的气氛，他说过不会强迫乔晨曦，刚才却情难自禁。
“……”沉默了几秒，纪云宸收回手，“就这么不想被我触碰吗？”
乔晨曦已经站了起来，门外刚好有男客走进来，看到里面站着一个女人，还以为自己走错了，赶快退出去看标识。
发现自己没进错，男客尴尬地重新走进门口，却被乔晨曦一记凶狠的眼刀给逼了出去。
“你们继续，继续……”
被人打扰，乔晨曦瞬间失去耐性，她恢复了表情，脸上的戾色半分都看不见。
她转过身，拍去身上的尘土的同时斜睨了纪云宸一眼，而后收回视线。
“是，我只感觉恶心。”
乔晨曦说完便大步离开，留纪云宸一个人立在原地。
快速离开这个区域，乔晨曦却找了个廊后不起眼的地方，抵墙坐下，再也控制不住地无声痛哭起来。
她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双手紧紧环抱住膝盖，却彻头彻尾地感觉到寒冷。
哪怕纪融天告诉她真相的那天晚上，乔晨曦都没哭得这么伤心过。
有些事情，认定和不认定，有着根本上的区别。
对乔晨曦来说，刚才纪云宸的道歉，仿佛将所有的事情都坐实了一般。
如果两人能更坦诚一些，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事情。
只是命运的指针已经走到这一刻，永远都无法往回拨了。
当天，纪云宸回到公司，一句话没说，秘书进门后，又默默退了出去。
但他最后还是授意拟了一份交出市政项目百分三十接管权的合同，那个赌，纪云宸要继续。
乔晨曦则是一顿痛哭后，哭累了。
幸好纪融天又约了别人见面，所以乔晨曦是在纪融天之前回到安全屋的。
她回房便睡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被秦君意的电话吵醒。
秦君意那边其实已经被逼得很紧，因为乔晨曦故意拖慢了节奏，导致秦君意迟迟没有正式卸任。
但是想让秦君意离开的人，却不会停止施压。
公司总部那边的老总们个个脑壳疼，但他们知道秦君意本身没有过错，又碍于秦君意在业界的影响，不敢硬来。
“吵到你了吗？我今天会去JS开会，结果发电邮给你。你那边进展怎么样了，如果遇到问题尽管和我说。”
秦君意憋了好几天，他知道乔晨曦的状态不好，无奈他根本约不出来人。
听到秦君意的声音，乔晨曦霎时清醒。
她的复仇计划里，可能唯一对不起的，就是秦君意的厚爱。
“还……挺顺利的，不用担心。”
乔晨曦心脏狂跳，她说谎的时候就会这样。
“那我就放心了，加油，做完这个项目，你以后的路会好走很多。”还藏着话没说，秦君意除了鼓励的话，其他什么都说不出。
乔晨曦却听得有些怪怪的，开玩笑说道，“副总，我怎么觉得你说得好像以后再也见不着面一样。”
秦君意笑了，“把每一个项目都当成是最后一个项目，才是一个合格的建筑设计师。好了，不打扰你了，再联系。”
说完便快速挂断电话，秦君意微微扬起的嘴角瞬间转为苦笑。
他重重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的阴云，久久没有移开视线。
不能再拖了……
这座城市再次下起了雨，连连绵绵，阴冷潮湿。
乔晨曦一直窝在安全屋里，什么也没干。
“咚咚”，这晚，纪融天敲开了乔晨曦的门。
他最近见了不少的人，但没忘巩固乔晨曦的“仇恨”。
她知道乔晨曦是一个怎样的人，也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
和以前的乔晨曦相比，失忆后的乔晨曦思想更加独立，但也更加擅长求疑。
即便纪融天带乔晨曦去见过假的墓碑，也不一定就能让乔晨曦百分百认定他所说的事实。
一开始纪融天是想限制乔晨曦的出行，在发现乔晨曦自己有点自闭的时候，他突然改变了想法。
也因为，他需要乔晨曦去做更多的事情。
“小曦，是不是觉得闷？”
房内的灯光晦暗，只能看到乔晨曦坐在窗前的一个大致轮廓。
听到纪融天的声音，乔晨曦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却是摇了摇头。
“唉。”纪融天叹了口气，一边走到乔晨曦身后一边说道，“你知道吗，我后悔了。这一切就应该由我来承担，不应当让你知道。最近我都很少看到你笑了，小曦，我其实……”
“厉哥哥，没关系。”没等纪融天说完，乔晨曦少见地打断了他。
她转回头继续看着窗前的沥沥细雨，轻声说道，“要是一辈子都不知道，那我也太可怜了。”
纪融天不禁多看了乔晨曦一眼，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你不适合做恶人。”
“最不适合做恶人的是厉哥哥你，这五年来，真的谢谢你。”
乔晨曦抬头，她的眼神很纯粹，宛如一颗无暇的宝石。
纪融天看得心下一颤，就着抚、摸乔晨曦脑袋的手，俯下身去。
然而，就在两人距离不过十公分的时候，乔晨曦扭开了头。
纪融天的表情僵了一下，乔晨曦自从重新遇到纪云宸后，便一直在拒绝他。
“厉哥哥，我有点累，想睡一会儿。”
乔晨曦抿了抿嘴，她虽然不介意纪融天的触碰，但更亲密的行为，她已经无法忍受。
放在几个月前，这是乔晨曦巴不得的事情，因为她所喜欢的厉哥哥一直都是文文雅雅，从来不会有逾矩的行为。
可是现在，她却拒绝了他。
“好，如果我不在，有什么需要就和他们说。”
纪融天温和地说着，但转过身的一瞬间，目光刹那变冷。
“嗯。”乔晨曦点头，脑海里想的却是那天和纪云宸对峙的情景。
她对他说，他碰她会让她觉得恶心。
可即便到如今，乔晨曦还记得他们身体接触时的感觉。
抬手轻轻触碰自己的唇瓣，乔晨曦的眼神却异常空洞。
也许只有真正伤过心的人，无论多让人浮想联翩的过去，都无法拯救一颗从里到外都被黑暗侵蚀的心。
雨夜中，几个黑影在巷道里快速穿梭。
“是这里吗？”
“没错！”
“看到目标就动手。”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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