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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桃李春风皆是笑话 >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飞升天外
 
半山腰,一袭白衣的榆木神色平静地望向远方,忽而想起了什么,便与站在身后的潇然笑言道:“儒家也好,十方阁也罢,可知二者为数不多的相似之处究竟在于何处?”

潇然回答道:“规矩。”

榆木摇摇头,轻声道:“是也不是,再想想。”

潇然略作思量,试探性地说道:“传承?”

榆木微微一笑,解释道:“规矩一物,人意定之,未必契合天心,故而较之于半个神道香火所在的十方阁,儒家可谓是别开生面。昔日老头子将至圣先师视作道友,并非是空穴来风,而是因为后者确实是走出了一条不同的道路。十方阁不似儒家般礼乐制度森严,以白纸黑字记录着一切,所有的约束条例皆是老头子昔日的一句话,真可以算作是天底下最早的一言堂了。既然是昔日之言,那么对于如今之事难免力不从心,故而在绝大多数时候未必如何管用,不然现在的十方阁又岂会那般冷清。,至于传承一事,除了这一世的张欣楠以外,其他嫡传弟子可有再传?答案自然是没有,所以你说的这两点都属不同之处。”

潇然神色恭敬,拱手问道:“敢问……先生,此二者到底有何相似之处?”

榆木一笑置之,“如此称呼,依着十方阁的规矩,老夫还真担待不起,与世道无功德在身,不敢妄称先生。”

潇然正色道:“榆木前辈。”

榆木点点头,继续说道:“至圣先师曾有一言,‘随心所欲不逾矩’,这便是二者最大的相似之处。随心所欲,囚笼之下,各得自由,然而一旦有人试图离开,便是极难饶恕的罪过。关于阴阳家提出的五方之说,儒家虽然不曾公开表示过反对,但是在大旭一统北地之后,文庙内部其实有过一次不小的争议,甚至最终还惊动了五圣之一。看似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实则却是一场试图‘变天’的长远谋划,以求彻底离开囚笼,去追寻天地间的绝对自由,不过令人费解的是,无论是儒家,还是十方阁,迄今为止,谁也未曾过多地干涉,皆如春日观赏百花一般,在旁静静地看着。至于其中缘由,很简单,无非是那离开囚笼的一步,某人目前还没有真正迈出。”

说到最后,榆木不免有些气愤地说道:“好一个论迹不论心,双方还真是傻得可爱。”

暂且不谈某些“天机”,只说言下之意,潇然多少还是听得明白的。关于修罗一事,十方阁不语,儒家沉默,即便如此,依旧轮不到他人置喙。看似有道理,实则毫无道理的纯粹杀心非但于事无补,反而还无异于是在自己的额头前贴上一张催命符。

一柄无论斩杀何人,都绝对不会沾染上丝毫因果的长剑,试问抹去一只小小的鬼物,又有谁能追究?或许那位十层楼的楼主会言语一二,毕竟死的是自家侍者,但也仅是说说而已。

作为昔日的神女造物,如今的天下,除了十方阁初代阁主以及远古三君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一个头衔的地位能高过他了。哪怕是万年前的剑禹亲临,也只能平辈而论,若想摆长辈的臭架子,唯有一言答之,滚!

潇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问道:“一句话的事,前辈何需如此绕弯子,甚至还不惜与晚辈泄露天机,由此而生的因果恐怕不会小。恕晚辈直言,日后待在公子身边的时间还很漫长,不知前辈此举到底是何用意,一桩麻烦已了,就迫不及待地帮忙揽下另一个麻烦?”

榆木扯了扯嘴角,自言自语道:“脚下大道,瞧着确实不同凡响,但目前为止也就那么回事,至多挨得住两剑?我看未必。稍不留神,人财两空,还是算了吧。”

潇然微笑道:“前辈肺腑之言,晚辈受教了。”

榆木伸了个懒腰,笑了笑,说道:“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与世同君的一番苦心。若是日后触怒了他,下场可比在我这要惨上数倍,乃至数十倍。”

榆木停顿一下,又提醒道:“对了,千万别觉得我是在吓唬你,这种事情我们一般是比较过的,故而孰优孰劣,一目了然。”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榆木双手合十,一本正经地施了个佛礼,喃喃道,“最近比较信佛,你懂得。”

潇然笑而不语。

榆木摆摆手,没好气道:“无聊。好了,去山顶接你家公子回来吧。叩关已成,就看接下来如何化解了。昨日之毫无缘由的背叛,当真释怀了?怎么可能。如今之举,可谓雪上加霜。最重要的,是某人离去时眼神,与曾经的那个他如出一辙,而这也就是说,他也许没有变?莫不是自己某些地方误会他了?”

榆木面露不屑,讥笑道:“任性而为,不计后果,多疑多思,嘴上说着恶意揣测,实则心中期望每一个人都能善待他人,你说这样的人,到底可笑不可笑?这一路走得太过顺遂,稍微大些的风浪便扛不住了,试问这样的少年,日后如何能够挽大厦之将倾?鹿衍,自欺欺人有劲吗?!”

天地寂静,无人作答。

潇然忽然福至心灵,喃喃道:“人总要学着成长,只要肯迈开步子,其实就是一件好事,较之于站在原地的那群人而言,他挺不错的,给个机会呗,万一做成了呢?”

榆木微微皱眉,沉声道:“若想让翱翔于天际的鸟儿坠落于云海,唯有将他的羽翼尽数毁去。这种事,你当真做得出来?”

“潇然”微微一笑,轻声道:“大势之下,又何需我去做什么?老三的棋力如何,作为十方阁硕果仅存的几位‘老人’之一,你难道还不清楚?由于河流被一些人无意间拓宽了道路,故而师兄滞留人间已有数月,是时候该离开了。”

榆木点点头,望向天幕,呢喃道:“何时离去?又该以何种方式离去?”

云海之中,雷光闪烁,一刹那,天地仿佛被一股强大的气息所笼罩,若隐若现之间,一双璀璨的金色眼眸由天外俯瞰大地,一道威严的嗓音随之传来。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极北之地,伯都双手负后,神色得意地扬起嘴角,眼神玩味地看着身前剑客,轻声道“择日不如撞日。方才便同你说过了,不会再给你机会了。”

张欣楠置若罔闻,丝毫不理会伯都的言语,仰着头,高声问道:“这么着急?”

天上之人再度响起一道威严嗓音,此刻略有几分怒意。

“拒敌于国门之外,分秒必争,岂可犹豫不决!”

“知道了。”张欣楠无奈地耸了耸肩,解下悬于腰间的佩剑,朝南轻轻一抛,长剑钉于城头之上,磅礴的剑气瞬间蔓延开来,三个呼吸之内,便将整座镇北城都笼罩其中。

昔日登门借剑,许诺了一道剑气,护送西行,传授少年剑术。

在此之间,做到了第三件事。至于第二件事,奈何少年自己选择独行,故而也就无法去往西方佛国。第一件事,欠了很长时间,今日刚好补上。

此一气之长,如山脉绵延数千里。

剑客心念微动,一道身影由天地中央瞬间长掠而至。瞧着身背铁剑,风尘仆仆的灵主大人,张欣楠嘴角微动,但有些话最终还是未曾说出口,转而打趣道:“放着安稳的日子不过,当真要与我去受冻挨饿?若是将来哭哭啼啼,可别怪我一脚把你踹下来!”

灵主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磨磨唧唧。”

张欣楠会心一笑,轻声问道:“一剑同行?”

灵主眼神坚定道:“一剑同行。”

一袭白衣,手握铁剑,轻轻一挥,天穹上瞬间多出一道极长的缝隙,如开天门。人间七十二州,无论身处何地,仰头皆可瞧见这份天地异象。两道虹光,拔地而起,径直掠向那道缝隙,此刻只需跨出一步,便可离开人间,飞升天外。

张欣楠忽然停步,回头望了一眼人间,瞧见诸多复杂的情绪,唯有一笑。经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但愿重归人间者未改,明月山河依旧。

见那道虹光停滞不前,天地之南,群山之中,似乎有几人不耐烦,便干脆现出身影,怒目而视,指着缝隙前的那道身影骂道:“看门狗,还不走?若是再耽搁下去,神族余孽可就打过来了!快滚,快滚,看你的大门去!”

另外一人附和道:“狡兔死,走狗烹,与之相比,你张欣楠这一世也算死得其所!赶紧滚吧!”

大势不可逆,你能奈我何?看门狗,还不滚?!

张欣楠一笑置之,神色平淡地看着几人。

灵主怒道:“一群恶心人的东西,若不是飞升在即,我非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张欣楠提起铁剑,微笑道:“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与他们斤斤计较。”

灵主没好气道:“你倒是大度。”

“犯错,总要给机会改错不是。这辈子不成,下辈子再改。”

一道凌厉剑气,自苍穹而落,砸向某些家伙所在山头,瞬间将其夷为平地,魂魄就此送往酆都。

一袭白衣,轻挥衣袖,溪流逆转,山头恢复如初,较之于方才,仅仅是少了几头畜生而已。

灵主神色有些惊讶道:“光阴神通?!”

剑客沉默不语,神色得意地挑了挑眉,然后走入那道缝隙之中,就此飞升天外。

虚无之地,唯有一座高楼孤城耸峙,真可谓之曰高处不胜寒。

剑客拖剑而走,只因此剑太过沉重,一旦失去了人间大地的庇护,即便是他也无法轻易挥动。

三尺铁剑,剑意古朴,暮气中又含朝气,名曰: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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