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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不赦 > 第183章 反客为主
 
当云泽从昏睡之中醒来时,天色就已经快要暗下来,但西边的日头方才只是落下不久,便尚且可以见到一抹雨后云散的红霞,火烧一般,蔚为壮观。

云泽出神良久,才终于勉强支撑着坐起身来,脏腑间的伤势已经恢复了许多,只是因为心气心力损耗了太多,就依然有些头晕目眩罢了,但显然已经不是什么很大的问题,便只需在最近几日好生休养,即可慢慢恢复。

只是不知为何,身边已经只剩趴窝在不远处,正安心修行的小狐狸,而顾绯衣与负剑少年项威,以及那位海外姑娘,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云泽闷不吭声,忽然见到了不远正对着夕阳西下负手而立的席秋阳,满头白发于两鬓之处各自垂下一缕,随风而动。也似是察觉到云泽已经苏醒过来,席秋阳头也不回,只是原本缓慢平稳的呼吸略微出现了一丝微不足道的起伏,许久才终于收回也不知是望向西边红霞,还是望向西边开阳的视线,转过身来。

光影之下,席秋阳面孔微暗。

“顾绯衣和那位海外姑娘,前不久的时候刚走,算算时间,此时也该已经抵达开阳了。项威放心不下那位海外姑娘,也跟着一起。”

闻言之后,云泽满脸狐疑。

不是不相信席秋阳所言,而是此间一行人,除却席秋阳开外,就再也没有谁能真正做到踏空而行,便连负剑少年项威,也就只是驾乘浑厚剑意,才能勉强行空罢了。但那其实也算不上真正的行空,只能算是滞空而已。

此间所去开阳圣地,还有几日路程才对。

许是看出了云泽心中困惑,席秋阳并未有所隐瞒,开口解释道:

“你可还记得许穗安?”

云泽轻轻点头。

那粗野莽夫模样的许穗安,昨日还在一起赶路,自然不会忘记。

席秋阳继续开口道:

“许穗安这个名字,在此之前,你可能从不曾听人说起过。但其实那位粗犷模样的许穗安,也确确实实就是许穗安,还是补天阁当代阁主。而其真身究竟又是何种模样,为师也并不知晓,只知其乃如假包换的灵族大圣。”

云泽愕然,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席秋阳胸膛轻轻起伏了一次。

“此事,其实是顾绯衣自己的意思,她不希望你会跟着她一起冒险。毕竟此一去开阳圣地,莫说顾绯衣,甚至就连为师,也不知究竟是福还是祸。再加上其中或多或少都会有所牵扯的那些事,事关重大,脉络也就变得相当复杂,便饶是许穗安...”

席秋阳轻轻摇头一叹。

罢了,略作沉默之后,席秋阳才终于开口道:

“那无为子手中,掌握有一件替死草人,已经被无为子滴过一滴心头血,与其气机相连,简而言之,便是可以替他死上一次,等同于是平白多了一条命出来。除此之外,还有一件移行换位符,具体作用其实是与神行符缩地符这些符箓类似,但却更加神妙一些,只需将自身气机在万里之内的某处保留下来,就可以借助移行换位符的灵纹阵法,将人送返气机所在之处。有如此两件保命之物,便是为师,也实在无法轻易将其斩杀,便只得任由那无为子安然离去,至于他是返回了道一观,还是去往别处,就无法得知。”

“再之后,为师便与顾绯衣说了两件事,第一件事,乃是其身体变故的缘由,脉络比较复杂,若你想要知晓更加清楚一些,就容后再讲。至于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为师是为先前在木河镇一事向她道歉。有关此事,为师确实做错了,但错的地方,却并非是要以那阴鬼河婆的一条命,换取顾绯衣的一条命,而是在没有询问顾绯衣自身意愿的情况下,就自作主张。也正因此,最后的结果就着实算不上十分圆满,但也并非不欢而散。只是在此之后,顾绯衣就忽然开口言说,想要先行返回开阳圣地,而将你暂且留在此间等待三日,顺便养伤。倘若三日之内不曾返回,便就让为师先行将你带回学院。”

席秋阳语速轻缓,话音到此为止,不再多说其他。

其实席秋阳所言非虚,只是省略了很多不太好说的而已,便如在席秋阳亲口道歉之后,两人也曾有过一番并不如何激烈的争执。也或是在争执之后,顾绯衣又一次问起了有关自身变故的事,并且找到了当时躲在远处偷偷看戏的许穗安,大致问清了其中一些比较关键的所在,便如是否还有其他方法可以挽回身体的变故,也或如果继续修行下去,又究竟会变成一副什么模样,以及那所谓的“原人”经法,若非是以纳灵之法作为根基基础,就到底应该怎么修行。

这些事,至少在席秋阳看来是多说无益。

但也正是在此之后,顾绯衣才会忽然提出,希望许穗安能够出手相助送她一程,先行返回开阳圣地,顺便将那需要返回海外的蒂娜也一并带上。而直到许穗安满脸笑着点头答应下来之后,顾绯衣才跟席秋阳开口说起,要让他们在此附近等候三日一事。

其实顾绯衣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毕竟此一去究竟是否还能归来都无法确定。而若能够归来,又究竟会以怎样的情况归来,也同样无法设想。

若非如此,席秋阳也就不会隐瞒众多,甚至很多事说了也等于没说一样。

云泽始终闷不吭声。

席秋阳会有所隐瞒,云泽并不奇怪,甚至是在最初听到顾绯衣已经率先返回开阳圣地之时,就已经猜到席秋阳会在后续的解释之中,对自己诸多隐瞒。但这其中的很多事,略作抽丝剥茧之后,便除却顾绯衣身体变故的根本缘由猜测不到之外,其他的那些,就基本没有什么隐秘可言。

小狐狸晃了晃尾巴,忽然起身,又抖了抖耳朵,随后就一跃来到云泽肩膀上。

稍稍一愣之后,云泽忽然咧嘴一笑,跟着便就略微有些艰难地站起身来,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坚定地看向席秋阳。

不必开口,席秋阳也能知晓云泽究竟如何决定。

便在略作沉吟过后,轻轻点头道:

“落地之后,切记不要多说,也不要莽撞,乖乖跟在为师身边即可,避免因你身份特殊,就横生枝节。倘若真有必要之时,为师便自会以学院长老的身份出言相助。你可明晓?”

...

开阳大殿。

有一抹长虹,忽然由自开阳大殿中激射而出,御风疾驰,呼啸而过,只在转眼间就已经远去几十里距离,便要由自此间前往“渡口”所在,也根本无需耗费很多时间。

只是这位长老却多多少少有些不情不愿。

而其身边,则是被这位开阳长老以自身气机包裹起来,可以使之能够随同自己一起御风疾驰的那位海外姑娘,脸色略显苍白,却也难掩激动之情,根本不曾将先前在开阳大殿中见到的那些放在心上,而只是一心想着终于可以前往“渡口”所在之处,再借由渡口某种名为御风鸾的异兽,返回海外布拉德家族所在。

此一行,变故太多,名为蒂娜的海外姑娘还是头一遭,早就已经有些支撑不住。

便在一阵激动之中,终于忍不住喜极而泣。

却其身旁的那位开阳长老,则是在听到这位海外姑娘的啜泣声后,面上不满之意就变得更加浓郁了许多,只是碍于圣主之命,就饶是这位开阳长老如何心不甘情不愿,也得乖乖将这位只会平添麻烦的海外姑娘安安稳稳送去渡口才行。至于此一去何时才能回来,而回来之后,又是否已经尘埃落定,就只能暂且抛之脑后,但这位开阳长老脚下的速度却也更快了一些,不计体力损耗,以自身气机笼罩那位海外姑娘,大跨步施展出缩地成寸的手段,跨越千川,以期能够尽快将这位海外姑娘送到渡口,再迅速返回。

而在开阳大殿中,则是一如既往,众多长老太上分立两派,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只有顾绯衣与那负剑少年项威立于当中,一前一后。而根本无需表明身份,就自然而然会有许多人能够认得的许穗安,则是已经大落落坐在圣主高台的侧手边,不曾喧宾夺主,却也是横躺金椅之上,手里正拿着一只鲜艳欲滴的朱红果实塞进嘴里,一口咬下,咔哧咔哧一阵作响,吃得满脸汁水,全然不顾自己身为补天阁阁主的脸面如何。

对于许穗安这般无拘无束的模样,张翼鸣以及此间许多长老太上,无论是曾亲眼见过,也或只是耳中听闻,都已经习以为常,便不去理会,而更多人的目光则是望向站在最中间的顾绯衣。

至于负剑少年项威,则是根本无人关注。

盘腿坐于高台金椅上的张翼鸣,一口酒喝罢,酒壶不轻不重砸在面前案几上,又随手抓来一把蚕豆,先是丢了一颗在嘴里大肆咀嚼,咯嘣作响,随后便就懒洋洋躺了下去,与旁边那位身为补天阁阁主的许穗安如出一辙。眼见于此,大殿之中许多长老太上,多多少少有些脸色发黑,也几乎同时是将目光望向了那位就连果核都没有放过,一并丢进了嘴里大肆咀嚼的补天阁阁主。

上梁不正下梁歪!

也曾在补天阁修行过的张翼鸣,之所以会如此无拘无束的根本源头,终于找到了。

许多长老太上原本还不打算理会许穗安,可如今再看,便着实忍不住一阵咬牙切齿,以至于整个大殿之中都开始悄然回荡起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已经相互争斗了许久的左右两派,难得齐心一致。

许穗安听见声响,目光扫过殿中众人,随后瞥了一眼张翼鸣,忽然咧嘴一笑,便堂而皇之直接仰面躺在了宽大金椅上,更将那沾染了许多果汁的手指一个挨着一个塞进嘴里,全都舔得干干净净之后,才终于又一次拿起一枚朱红果实,却并未直接塞进嘴里,而是一边高高抛起接住,一边开口道:

“方才说了那么多话,本阁主当然口干舌燥,吃些瓜果解解渴,不算过分吧?再者说来,你们开阳圣地也是家大业大,难不成本阁主这小小肚皮,还能把你们吃垮了不成?何必一个又一个摆着张臭脸这么盯着本阁主?小张子还没什么意见呢,又哪里轮得到你们这些没名没姓的臭鱼烂虾?”

许穗安言语之间毫无收敛之意,目光也始终看向右边那群人。

只是尽管许穗安没有丝毫收敛,而且颇有些针锋相对之意,殿内右侧这些长老太上,也是不敢多说,毕竟许穗安此人虽然有些不着四六,喜欢戏耍人间,但大圣修为也是实实在在的大升修为,并且又以喜怒无常著称,经常一言不合就随意打杀,便无论他们有什么意见,都只能全部憋在自己心里。便倘若他们之中胆敢有人多说一个字,后果如何,都很难保证。

张翼鸣可不会护着他们,右侧这些长老太上,心知肚明。

“得了!”

许穗安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重新坐起身来,反客为主开口道:

“你们这位开阳麟女身上这些事儿,本阁主也已经与你们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如果还有不懂的地方,也别多问,本阁主肯定不知道,也懒得继续多费口舌。但归根结底,她的身体之所以会变成如今这模样,根本原因还是在那《九龙图》上,便至少在本阁主看来,实在是情有可原。当然了,所谓麟子麟女,在享有大量资源偏颇的同时,也会涉及到一座势力的脸面问题,尤其还是年轻一辈的牌面,就无论如何,都得看得过去才能行。可你们这位开阳麟女现在这幅模样,说的好听了,是多多少少有些与众不同,说的难听了,就是人不人鬼不鬼,谁也说不清她现在究竟是种什么生灵,甚至就连是不是生灵,都不好要说,就肯定不能再继续担任开阳圣地年轻一辈的牌面了,否则一旦传了出去,就肯定要惹人笑话。”

许穗安目光扫过左侧那些长老太上,见到众人一副遗憾不甘的模样,一阵好笑。

随后又看向右侧那些长老太上,一个又一个镇定自若,尤其为首的老家伙,最是气息沉稳悠长,似乎根本不曾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一般,就让许穗安觉得更加好笑了一些。

“修心养性的功夫不错!”

许穗安不无讥讽之意赞叹一声,可那位开阳太上却也只是略微拱手,似乎是心安理得接受了这般赞扬,而根本不曾听出其中讽刺之意一般。许穗安也不计较,双手一撑,就从金椅上一跃而下,再将手中那颗朱红果实塞进嘴里咔嗤一声咬下好大一口,一边抬脚走到高台上,在张翼鸣身边没脸没皮挤出了一个座位,一边伸手抓起一颗蚕豆丢进嘴里混着果实一起咀嚼,直到全部吞咽下去之后,才终于继续喧宾夺主道:

“废去麟女之位也就罢了,但你们后面说的那些,将其命桥打断,气府打碎,再剔骨削肉以儆效尤什么的,就着实有些太过分了,毕竟她之所以会变成这幅模样,也并非是甘愿如此,而是被迫为之。还是那句话,情有可原!便依本阁主之见,废去麟女之位理所应当,但也就只需如此即可,完全不必再大费周章打断命桥,打碎气府,剔骨削肉什么的,罪不至此。”

说着,许穗安伸手拍了拍张翼鸣大腿,扭过头来咧嘴一笑。

“小张子,你看本阁主这个主意如何?而且这姑娘本阁主看着还是挺顺眼的,当然了,也是想要瞧一瞧这姑娘如果继续如此修炼下去,最终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便在废去麟女之位后,倘若你们开阳圣地顾及到脸面问题,真的不想要她了,就直接丢出去好了,本阁主可以负责亲自将她送去学院,再过几年之后就收入补天阁中,也或不必如此大费周章,直接破例收作补天阁弟子也不是不行。至于你们开阳圣地那所谓的《武曲星经》,大不了从此以后不用便是。可倘若你们真不放心,那就直接将其修为废掉,最多就是从头再来嘛!并且,本阁主也可以看在你实在于心不忍下不去手的份儿上,不计得失出手代劳,保证一张下去,修为全失。如何?”

闻言之后,张翼鸣眼神古怪,却也不忘丢了一颗蚕豆在嘴里,顺便借由咀嚼蚕豆掩饰自己开口之相,束音成线,传入许穗安耳中。

“老怪物,咱们之前可是说好的,就只是让你出面掺和,只是废去绯衣麟女身份即可,再由你负责将她送去学院,继续修行,可从没说过要废其修为一事!你这老东西可别善做主张,再敢乱说,之前许给你的那些东西,可就不作数了!”

言罢,张翼鸣又是一颗蚕豆丢进嘴里,眼神之中,满是威胁。

可许穗安却是浑不在意,根本不曾理会过张翼鸣的言语威胁,就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加浓郁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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