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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不赦 > 第240章 鬼惊铃
 
有些东西的取舍,其实很简单。

利大于弊则取,弊大于利则舍,尽管这其中是会涉及到一条貌似无辜的生命,但对于云泽而言,穆红妆其实也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倘若能够用得到,自然最好,毕竟如同老秀才所言,这身怀疯血的女人,天赋之绝佳,实在是古今罕见,而若能够顺利成长起来,就极有可能会开辟出一个新的修行时代。如此说法究竟意味着什么,云泽尽管不能深明其意,却也大抵可以想象得出,倘若这个女人当真能够一直靠着自己修炼下去,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整个天下所有生灵都会将其如今所走的修行之路奉为大道,就像如今的这个天下,几乎所有生灵都在按照前人的道路去追寻那飘渺无影的仙踪。

甚至极有可能,这个身怀疯血的女人,会在某一天,真正寻到通往仙域的道路,成为真正的仙人。

倘若能够将其当作棋子掌握手中,也或与之交好,能够得到的臂助,就必然会是难以想象的庞大。而在此之前,云泽并不知晓穆红妆的具体天赋究竟如何,也无法断定这个身怀疯血的女人究竟拥有怎样的未来,却也依然选择竭尽全力翻山越岭,赶在穆红妆渡劫重伤身死之前,去到那座大山,就是看中了她的庞大潜力,未来可期。便相较而言,其实无论穆红妆究竟有着怎样庞大的潜力,怎样难以估量的未来,云泽要做的事情都不会因而发生任何改变。

却唯独会影响到云泽的,就还是在于这个女人身怀疯血,与那上百入圣异兽身死之后所留戾气杂糅而成的古怪异象。而也正是因为这两者的真实存在,就导致本该百利而无一害的穆红妆,变成了一把实实在在的双刃剑,难以掌控,只怕稍有不慎,便会反伤自身。

毕竟一旦展现异象,疯血发作,穆红妆就会立刻变得六亲不认,只知喋血杀人。

便如此时此刻,就哪怕已经被老秀才折断了四肢,也依然趴在地上不断蠕动着身躯,想要以仅剩不多的一点气力,哪怕只能依靠牙齿撕咬,也要继续杀人。

仅此一害,便就大于百利。

“杀不杀?”

云泽又问一遍,神情平淡,毫无负担。

“如果你下不去手的话,我可以代劳。”

闻言之后,老秀才抖了抖嘴角,神情也变得无比复杂。

至少在老秀才自己看来,无论如今世道已经沦落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而其却只会依奉自己的准则办事——该杀之人当杀,该死之人当死,却也不该杀之人不杀,不该死之人,不死。

倘若穆红妆当真是为该死之人,甚至无需云泽多说这些,老秀才就会毫不迟疑立刻出手,便如洞明圣地的上一代洞明圣主,以及那许多的长老太上,既为该死之人,就哪怕那上一代的洞明圣主,以及那许多的长老太上,都是洞明圣地的中坚力量,一旦斩杀,就会导致洞明圣地一蹶不振,外华内虚,外实中空,却也能够不计代价,不问后果,将其一一斩杀。

可穆红妆却并非该死之人,至少在老秀才的所见所闻中,不是什么该死之人。

因为这一支血脉传承来到了洞明圣地辖下地界的缘故,其实在很早以前,老秀才就已经开始关注穆红妆,而也正是因此,老秀才才会对于穆红妆几乎所有的情况与来历,知之甚详。

包括其平日里的所作所为。

作为洞明圣地辖下地界之中实力最差,人数最少的一伙山贼,以穆红妆作为首领的这些乌合之众,就实力势力实在有限。便哪怕每年都会出现许多洞明弟子因为想要拜入老秀才门下,进而争夺麟子麟女之位,就需要身负灵纹烙印远走八千里,也很少插手其中。毕竟这些洞明弟子,大多天赋不差,并且修为有成,就哪怕穆红妆已经成功打破了瓶颈桎梏,在没有灵纹古经的情况也依然成功开辟气府,却其他那些恶匪强盗,最多也就只有中三品罢了,便一旦遇见洞明弟子身负灵纹烙印远行八千里,其中真正有着足够实力可以与之一战的,也就只有穆红妆独自一人罢了,而其他那些恶匪山贼,却连阻拦洞明弟子的退路都极难做到,自然也就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拦得住那些洞明弟子,甚至稍有不慎,就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便大多数的情况下,这伙以穆红妆为首的山贼恶匪,就还是需要靠着打秋风,才能维持寨子里这许多人的生计问题。

却也十分勉强,经常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一方面是因为在这伙山贼恶匪所统辖的三山五岭范围之内,村落小镇数量稀少且极小,住民不多,能够打劫而来的粮食钱财,就实在有限,而另一方面,也是因为穆红妆经常会考虑到这些村镇之中许多住民自己的生计问题,就征收不多,往往外出一趟耗时几天方才归来的所获之物,还不够寨子里一群人三两月吃喝,就导致这伙山贼恶匪,迫不得已只能在寨子后面开垦出大片田地,自己耕种,甚至牵连那些因为年事已高,已经离开山寨的老辈人物,在下山入村之后,还要继续劳作耕田,方才能够勉强解决吃喝问题。

还要庇护这三山五岭范围之内的村落小镇,不会被野兽异兽侵袭,不会被其他山贼恶匪越界征收。

也正因此,其实在这三山五岭范围之内的村落小镇,还算安居乐业,并且到了每年秋收之际,穆红妆带领麾下这些浑人下山打秋风之时,其实也与其他那些山贼恶匪四处征收之时的场景,大相径庭。毕竟此间也是群山环绕,野林葱葱,野兽异兽并不稀少,就不免经常会有一些迷路的野兽异兽闯入村落小镇,并且三山五岭范围之外,其他那些势力庞大的山贼恶匪,也会常常有人不怀好意越界而来。而若没有穆红妆的庇护,这三山五岭范围之内的村落小镇,就必然会过得十分凄惨。

所以穆红妆以及其麾下的那些浑人,名声其实一点儿都不差,甚至是每年约定成俗的打秋风之际,那些村落小镇中的许多人,还会自发地拿出家里的粮食,提前摆在村口镇口的位置,方便穆红妆率人前来之时,可以省去很多时间与麻烦。

一伙本应好吃懒做,靠着打家劫舍为生的山贼恶匪,到头来,却是山贼不像山贼,恶匪不像恶匪,修士不像修士,农夫不像农夫。

若非如此,老秀才也就不会如此纠结迟疑。

一番长篇大论的解释过后,云泽面露意外之色,看向地面上那已经靠着肩胯蠕动到了脚边的穆红妆,抿了抿嘴巴,旋即双手揣袖,一脚踩在这女人的脖颈上,以免自己会被这已经毫无理智可言的疯女人咬到。

“说了这么多,其实就是不想杀她呗。当然了,如果您老方才所言非虚,那我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在做人的方面确实不差,毕竟一介山贼恶匪,竟然能够做到她这程度,也实在是举世罕见了。可她毕竟也是身怀疯血与那古怪异象,倘若日后突然发作,因为控制不了自己就大开杀戒,到时候罪孽深重了,就还不是要将她给杀了?在我看来,其实这两者之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唯一一个,就是这女人是否已经身怀罪孽而已。现在杀,虽然对于您老而言是有些于心不忍,但却可以以绝后患,也能避免日后有人会平白遭受无妄之灾。以后杀,就是对于您老而言,可以心无负累,却会导致很多人为此丢掉性命。”

云泽冷笑一声,斜着眼睛看向老秀才,继续言道:

“所以杀或不杀,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您老手中啊!”

闻言之后,老秀才呼吸当即一滞。

却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便没好气地瞪了云泽一眼。很显然,云泽是在故意给他使难题,下绊子,是依然记着先前老秀才故意威胁他的那件事,方才会在此间抓住机会就不肯放手。

“牙尖嘴利的小子!”

老秀才冷哼一声。

“早在万年以前的第一任疯血宿主,其体内疯血,已经完全取代了心头血,随时都有可能忽然发作,也是理所当然,可老朽何曾说过,此女体内的疯血,也随时都有可能忽然发作?”

云泽神情当即一愣。

老秀才满脸不屑,摇头嗤笑道:

“只需此女不会妄动异象,那因为血脉传承久远,已经可以说是稀薄了许多的疯血,就自然不会平白无故就忽然发作。却你方才所言,倒也点醒了老朽,便在今日之后,你与此女二人,就一起前往洞明圣地,也能容得老朽回去之后,可以翻一翻典籍古书,找一找是否存有可以镇压异象的法子。倘若当真能够找得到,待你二人去了圣地之后,老朽便就将你二人一并收入门下。倘若找不到,也可让其立下道心血誓,此生不再动用异象,否则立时身死魂消。有天道为证,也就无需过度担心了。”

老秀才笑容满面,别有深意瞄了一眼云泽。

“却可惜,一旦老朽是将此女收入门下,我洞明圣地,只怕就会有麟女而无麟子了!”

云泽嘴角一抽,旋即轻哼一声。

“末流圣地的麟子罢了,谁稀罕!”

老秀才呵呵一笑,并不计较这些,低头看了眼虽然是被云泽踩住了脖颈,却也依然还在拼命蠕动的穆红妆,随后便就蹲下身来,探出两指并拢,迅逾雷霆的三指点出,就当即响起砰砰砰三声闷响。

一指落在穆红妆的头顶百汇,将其打昏。

另外两指则是落在其双手手腕,可见灵光丝丝缕缕飘渺浮动,逐渐汇聚成环,繁复无比,最终缓慢收缩,落在其手腕皮肤上,形成了与云泽手腕脚腕共计四道大致相仿的灵纹烙印。

做完了这些,老秀才方才起身,旋即目光扫过周遭,虽然已经满目狼藉,却也依然能够看得到遍地尸骨。

老秀才深深一叹。

“倒是可惜了这些生灵,生平未曾如何作恶,却是落到了这般尸骨无存的下场。”

略作停顿之后,老秀才便神色肃重看向云泽,缓缓言道:

“今日之事,无论你与那一高一矮的男女两人之间,有着怎样的恩怨情仇在前,说到底,也是一场意外,故而老朽方才出面帮你解决,是因他二人的出现,破坏了我洞明圣地弟子远行八千里的规矩。毕竟这所谓的远行八千里,本质上并非是要坑杀你等,而是通过循序渐进的方式,让你们一边适应灵纹烙印加身的负担,砥砺你等体魄修为,一边亲眼看过人间百态,亲身体会气象万千,从而磨砺你等心性心境。也正因此,我洞明弟子远行八千里途中,倘若被人活捉,一旬时间还没逃出,便有洞明长老携带金银钱财与猪马牛羊前来赎人。可话虽如此,倘若之后的一切都在规矩之中,而你又因自视甚大,过度张狂,导致身陷囹圄甚至身死魂消,老朽,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及时出现,救你性命。因而,老朽还要劝你,倘若你心中当真以为老朽会因你身份特殊,就区别对待,就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而如先前那般身在贼窝之中,明明有着许多机会可以逃脱却偏偏一事无为...倘若你遇到的并非这伙山贼,而是更深处那些真正穷凶极恶的,就早便已经没有命在了!”

老秀才声音不大,但却语气极重。

云泽深深看了老秀才一眼,尽管不曾回答也或做出任何表示,却也已经被敲响了心里的警钟,已经知晓,此番远行八千里,不能当作游玩,须得严肃以待。

毕竟老秀才不像是在开玩笑。

尤其早先还在寨子里的时候,云泽就已经跟人打听到,此一去八千里路远迢迢,其实隔不了多远就会有一伙山贼出现,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修为境界极高的孤家寡人,也会忽然出现,猎杀那些洞明弟子。甚至曾有人眼,是在这条由自极西通往洞明的路上,一伙又一伙山贼全部加起来的数量,就算没有十万,也已经足有八千,就实在是大道坎坷,崎岖难行。

而究其原因所在,还是一旦活捉也或斩杀了一位需要远行八千里的洞明弟子,所能够得到的报酬,实在是太多太多。

倘若活捉,一千金币,猪马牛羊各百只。

就算斩杀,也有百枚金币,猪马牛羊各十只。

但其中真正值钱的,却并非金币,甚至那所谓的金币,对于更深处的许多大贼窝而言,实在是可有可无,而真正能让那些大贼大盗也趋之若鹜的,则是那些在洞明圣地之中有人专司喂养的猪马牛羊。

虽说是为凡物,却也并非凡物,是在一定程度上有着等同于灵株宝药一般,能够增进血气、气韵,也或熬炼体魄、蕴养脏腑的功效。尽管这些功效十分有限,但却终归聊胜于无,毕竟这一路上的恶匪强盗也好,孤家寡人也罢,哪一个不是野路子出身,只能靠自己?真正出身于富贵之家也或有着门派支持的,又怎么可能跑来这里当山贼?也便是说,倘若能够得到哪些猪马牛羊,便哪怕不是自己拿来吃,而是拿去卖,也能卖出一个相当可观的价格。

若非如此,那些修为境界极高的孤家寡人,也就不会闲着没事儿专程守在这条路上,劫杀途径其所在之处的那些洞明弟子。

说到底还是穷文富武。

但凡修士,就算那些有些出身来历但却不是很大的修士,都只不过是表面看着金玉其外罢了,可若当真需要他们掏一掏自己的怀兜,看一看自己的气府,又能有几个不是穷得叮当响?

就更别说其他那些野修散修了。

命途多舛啊!

云泽满脸苦相,却也知晓哪怕自己开口,老秀才也没可能直接将他带去洞明圣地,从而免去这八千里路,便长长吐出一口闷气,扯着嘴角“嘁”了一声,满脸不忿。

老秀才呵呵一笑,懒得理会这些,开口道:

“此女便就暂且交给你了,等她苏醒之后,又该如何去说,你自己拿捏。可莫要言说老朽不曾给过你机会,此女天资卓越,就算不可动用异象,失去了异象相助,却一旦成长起来,也仍是难以估量。倘若能够与之交好,甚至结为道侣,互相帮扶,于你于她而言,都是一桩天大的幸事。毕竟疯血一事,在如今这世上,知之者仍是不少,而能容忍者,却是无多,所以你二人其实也算同病相怜,皆为命途多舛。至于那位开阳麟女顾绯衣...”

老秀才稍稍一顿,旋即摇头哂笑一声。

“你父亲云温书当年的红颜知己,可是不少,不少啊!”

言罢,老秀才一阵长笑,转身一步踏出,缩地成寸,只短短瞬间就立刻消失在天边。

只是依然停留在原地的云泽却是瞥了一眼趴在地上已经昏死过去的穆红妆,略作沉默之后,忽然想到了这女人方才就算手脚尽断,也依然趴在地上满脸狰狞拼命蠕动着肩胯,想要靠近过来以牙齿撕咬的场面,便就轻哼一声,一边伸手将其搀扶起来,去往那座如今已经空空荡荡再无人烟的山寨,一边嘀嘀咕咕忿忿道:

“这种道侣,谁愿意要谁要,我可消受不起...”

...

古代妖城。

正在沿着那条血河巡视自家领地的古代侍女,身边跟着那条晃晃悠悠的黑蛇。许是因为古代妖城的这片恶土险地之中,没有其他生灵存在,就让这位古代侍女觉得太过孤单,便在大多时候,都会选择将那金色圆环化形为黑蛇模样,始终陪在她的身边,就哪怕黑蛇口不能言,却也是个极好的聆听者,不会因为女子絮絮叨叨总是重复说着十万年前的那些陈年旧事,就觉得厌烦也或如何,就让这位古代侍女,十分喜欢。

只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原本口中还在絮絮叨叨轻声说个不停的女子,眼角就忽然瞥见了一点金光,便当即话音一顿。

黑蛇还以为是犹有外敌来犯,立刻口吐黑信,如临大敌。

“稍安勿躁。”

女子葱白手指轻轻点了点黑蛇高高昂起四处寻觅敌踪的头颅,轻笑一声,旋即回头望向身后那座战场遗址。

两旬之前的一场大战,让这片土地饱经摧残,就不免留下了许多深坑沟壑,尽管原本也不太平整,可相较于现在,当初的那番模样却是极好极好。

女子轻轻一叹,旋即重新看向那点被隐藏在乱石之间的金光,迈步而去。

“许是上一次的那些人不慎遗落在此的物件吧,只是但愿不要因此再生事端最好,否则的话...”

女子说话之间,已经绕过那片碎石堆,方才见到那点金光的真容,是为一件金刚杵,便当即话音一顿,面露意外之色。

这种佛器,怎么看也不想那些海外人遗落在此的物件。

只是当初开辟血河环过此间之时,却未曾发现此间竟会有着这样一只金光灿灿金刚杵。

女子眼力不差,毕竟当初也是常年跟随那位青丘老祖左右,见过的各种灵兵法宝,早已不计其数,自然也就一眼看出这只金刚杵其实是在吞噬此间恶气,并且是以鬼气恶气蕴生出纯粹佛光,倒不像活人炼制出来的灵兵法宝,而是阴间才有之物。

便当即心生狐疑。

黑蛇昂起头颅,同样看向那件金刚杵,口吐黑信,竖瞳之中流露出人性化的困惑不解。

而在略作迟疑之后,女子还是上前几步,在那乱石堆中,将那金刚杵捡了起来。

一瞬间,佛光大作。

女子当即色变,只觉得一身鬼气恶气,源源不断流逝而出,被这犹如一座无底洞般的金刚杵尽数吞噬其中。于佛光大作之间,种种轰鸣之音,犹如万千僧人齐声诵经一般,却又伴随阴风大作,鬼哭森森,以至于是将整座古代妖城之中飘逸的恶气鬼气,全都牵扯而来,化作千丝万缕的灰雾匹练,以女子所在之处为中心,形成了一座中心偏移的巨大漩涡,轰隆作响,如同闷雷滚滚,震响万里之遥。

气机翻涌之盛,天下可知。

与此同时。

东海度朔山。

悬挂于正堂屋檐下的鬼惊铃,分明无风之际,却似狂风吹拂,一阵急促乱响。

叮铃铃!

叮铃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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