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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不赦 > 第369章 前有狼,后有虎
 
两个时辰之后,云泽与鸦儿姑娘,肌体生辉。

就像那把名唤鸦羽的飞剑,在利气激流之中被迫包裹着一层名灿灿的“水银”,云泽与鸦儿姑娘,毛孔之间也都同样有着丝丝缕缕的纤细“水银”缓缓飘逸,最长的一根,方才只有一尺左右,随着利气激流摇曳晃荡,然后悄然消失。这是磨刀崖本身逸散而来的利气,在冲刷过两人体魄之后呈现而出的异象,同时也是磨刀之法本身的具象呈现,就像刀锋擦过磨刀石带起的火花一样,异曲同工。

可真正能以体魄强韧带起这种异象的,却是极为罕见,只在此时此刻而言,仅有云泽与鸦儿姑娘两人而已。

两个时辰,匆匆过去。

姒老汉再一次出现在这里,抬手一招,那把悬于磨刀崖上方约摸十丈左右的飞剑鸦羽,就随之轻轻一震,水银流泻一般的璀璨光明缓缓剥离之后,飞剑鸦羽就从高出一射而来,落在鸦儿姑娘的面前,剑身轻轻晃动,传出一阵嘹亮长吟。

云泽胸膛微微起伏,徐徐吐出一口浊气之后,做了个收势。

鸦儿姑娘同时起身。

水流丝线一般的异象逐渐敛去,云泽尝试着拧了拧脖子,转了转腰杆,脊背舒展之时,通体上下立刻发出一阵爆豆子的清脆声响,噼里啪啦连成一片。

眸光湛湛,熠熠生辉。

以磨刀之法砥砺体魄,裨益之大,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显著。

以雷击梧桐木与琉璃石作为代价,哪怕没有砥砺灵兵法宝,却也绝不算亏。

姒老汉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过,最终放在云泽身上,咧嘴而笑,立刻露出两排与肤色黝黑完全迥异的森白牙齿。

“借由利气砥砺体魄这种事,到底还是因人而异,能够完全放下防备,任凭利气闯入体内随意冲刷的,最近几日,也就只有你们两人罢了,尤其云小兄弟,混元桩功与利气冲刷,出乎意料的相得益彰,也便所获裨益,要比老汉我想象中的还要更多一些,有时间多来,老汉我自己就能做主,可以给你一些优惠。”

云泽将身体放松下来,目光望向姒老汉,有些意外。

姒老汉毕竟也是姒家太上,并且还在这座临山之城负责看守磨刀崖。整座人间,磨刀崖也仅有两处,最大的一座,当然是在北域姒家,除此之外,就是为了方便姒家麟子能够坚持以利气冲刷砥砺体魄,才会被人以通天手段切割出来的这一座,而姒老汉的身份地位之重,就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也便是说,姒老汉的态度,就在很大程度上能够代表北域姒家的态度。

只是对于姒家,云泽毕竟了解不多,只知道那是北城四大世家之一,与姚家、火氏,同为人间仅有的庞然大物之一,相互之间当然会有一些忌惮存在,却也远远谈不上惧怕,也便无论姒家的态度究竟如何,都不需要太过考虑姚家与火氏的想法,更不必考虑已经今时不同于往日的瑶光。

但那毕竟也是北域姒家。

云泽不动声色,微笑点头,稍稍客套一下也就作罢,与鸦儿姑娘一道离开利气冲刷的范围之后,两人眸光湛湛的异象,至此方才终于完全内敛,恢复如初。

回头再看,利气冲刷的范围中,已经不剩几人。

姒老汉随行而至,开口笑道:

“在你二人之前,已有不少人起身离去,并且就在十里之外的街巷中守着,大概都在炼精化炁境左右,还有一个炼炁化神境的剑修存在,目的如何,已经不言而喻。不巧,那里已经不是老汉我的地盘之内,而且临山城中还有不少人都在觊觎这座磨刀崖,实在走不开,所以老汉我还是要劝你二人一句,没必要非得硬着头皮迎难而上,实在不行,云小兄弟就冲着北中学府喊上一声,以杨丘夕的本事而言,应该可以有所察觉,实在不行,老汉我也可以帮你喊一声,保管聋子都能听得到。”

云泽与鸦儿姑娘对视一眼,后者无动于衷。

云泽微微一笑。

“多谢前辈好意。”

闻言如此,姒老汉也就已经知晓两人心意,摇头一叹,不再劝阻,侧身让开道路,临了又言简意赅补充一句道:

“姒家与云温书,从未有过太过交集,云小兄弟去找杨丘夕一问便知。”

云泽立刻明白了姒老汉言语之间的深意。

与姒老汉告辞离开之后,走在路上,云泽又随之深想了几分。

放在往常,在北域姒家这么一座庞然大物而言,哪怕云泽再怎么出类拔萃,来历跟脚再怎么不同凡响,北域姒家,也未必能够放在眼里,可今时毕竟已经不同于往日,天下之间,所有能在一定程度上排得上名号的,几乎都在寻找那所谓的一线生机,尤其时至今日,灵气枯竭之象已经愈发明显,也便天道崩溃的局面,至少对于弹指之间便是十年百年的山上人而言,已经近在咫尺,迫在眉睫,而那重中之重的一线生机,也就随之越发紧要了起来。

覆巢之下无完卵。

就连老秀才都已经开始为了洞明圣地的延续不择手段,北域姒家,又如何还能坐得住?

云泽顺带看了一眼并肩而行的鸦儿姑娘,略作思忖之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鸦族出手帮我,也与那一线生机有关?”

鸦儿姑娘没有否认,轻轻点头。

云泽又问道:

“洞明圣地的老秀才,刚才见过的姒老汉,都是如此。可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都要来找我?”

鸦儿姑娘略作沉默,最终还是坦然言道:

“因为半部《道经》。”

云泽闻言一愣,却不待其开口询问,鸦儿姑娘就已经继续解释道:

“江湖传言你与半部《道经》之间的那些事,都是瑶光之人的推波助澜所致,鸦族也好,姒家也罢,但凡明眼之人都能看得出来,更何况半部《道经》牵扯太大,而你又是俗世出身,云温书不可能将那上面的内容全部告知于你,所以瑶光如此做法的目的,就只是为了祸水东引,将世间人的舆论风向转到你的身上,仅此而已。”

“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与半部《道经》没有半点儿关系。”

“别人是个什么想法,我不知道,但在鸦族,至少在大长老看来,既然半部《道经》是因云温书而碎,自然也就与之产生了极大的因果关系,当然不是全部,还有一部分因果落在了瑶光身上,但大头终归还是云温书,而你又是云温书之子,所以重新修复半部《道经》的希望,最终还是在你身上。至少希望要比其他人更大。”

鸦儿姑娘略作沉默,随即言道: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云泽扯了扯嘴角,没能反驳。

因果之时,玄而又玄,正如鸦儿姑娘方才所言,哪怕云泽从来不曾见过那所谓的半部《道经》,却也因为种种缘由,逃不过其中纷杂错落的因果循环。

但也不过说是如此罢了,凡人如何能够妄言天意?

所以修复半部《道经》的希望究竟在哪儿,谁也不好断言。

仅仅只是揣测而已。

云泽忽然记起另一件事,好奇问道:

“半部《道经》这东西,我已经听过许多次了,有件事一直没问,这世上是不是还有另外的半部《道经》?”

鸦儿姑娘理所当然点了点头。

“《紫白九星北斗经》,就是另外半部,只是早就已经被人分成了九份,并且各自完善成了新的灵决古经,瑶光的《破军星经》便是其中之一,除此之外,还有天枢圣地的《贪狼星经》,天璇圣地的《巨门星经》,天玑圣地的《禄存星经》,天权圣地的《文曲星经》,玉衡圣地的《廉贞星经》,开阳圣地的《武曲星经》,以及原本属于洞明圣地,如今却在瑶光的《右弼星经》。”

鸦儿姑娘手掌拍了拍腰间那只玄青黑葫芦,开口问道:

“关于之前的九大圣地,有个祖上十人的故事,你又没有听人说起过?”

云泽利索思索,缓缓言道:

“洞明圣地的宁十一跟我简单说过一些,好像九大圣地的建立,就是与此有关。”

鸦儿姑娘微微颔首。

“确实与此有关。简而言之,便是十人之中的一位魔道巨擘,因为一时不慎,得罪了当时屹立世间的一座庞然大物,被迫无奈只能一路逃窜,前去投靠另外一人。是真是假,如今已经不得而知,但据说那位魔道巨擘最先找上的那人,便是洞明圣地的开山老祖,可即便如此,当时尚且只是一介散修的洞明老祖,也根本不敌庞然大物,又因隐修之地已经诞生了山水气运,便使追杀之人斩了那位魔道巨擘之后,又暗生觊觎之心,而洞明圣地的开山老祖为之怒极,也就随之一剑斩了自己的隐修之地,边切趁乱逃出生天,所留之处,便是如今洞明圣地辖下地界中的剑气小镇。”

“至于再后来的事,就更加简单,洞明老祖因此得罪了那座庞然大物,就被迫只能转而投奔其他人,以求联手御敌,也能避免被人抓住破绽,以作要挟,可即便如此,十人余九,也依然不是那座庞然大物的对手,也便是在后来的躲躲藏藏之间,因祸得福,侥幸得到了据说乃是天下修行万法之祖的《紫白九星北斗经》,圣道之下,九境皆乃世间最强之法,并且因为局面紧迫的关系,被迫只能按照经法本身的篇章将其一分为九,统共九人,各自修行其中一篇,方才挺过了那场追杀。”

“再到后来,九人修行有成,联手而为,竟是将那庞然大物生生抹去,并且从那之后,这拢共九人便各自占据《紫白九星北斗经》的其中一篇,开山立派,并且各自完善,方才有了后来的九大圣地。”

鸦儿姑娘细细思索片刻,最后补充道:

“按照修为境界的划分,凡人九品境、气府境、命桥境、十二桥境、灵台境、炼精化炁境、炼炁化神境、炼神反虚境、炼虚合道大能境,依次对应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左辅、右弼。”

云泽了然,暗暗推演,方才最终敲定,瑶光独自占据的两部星经,原来是在炼炁化神境与炼神反虚境最为出彩。

随之咧嘴一笑道:

“瑶光之前还是圣地的时候,曾经暗算洞明老圣主,以如此不齿下作的手段得到了本该属于洞明圣地的《左辅星经》,怕是有意想要重新修复《紫白九星北斗经》吧?”

鸦儿姑娘不置可否。

“并且瑶光之所以盯上洞明圣地,想来也与《左辅星经》本身最为注重的境界有关。”

云泽不再开口说话。

长条青石铺就的街道两头,有两人相向而行,云泽与鸦儿姑娘一同止步,正好位于居中之处。

拦在前面的,是一位身高八尺的高大汉子,赤手空拳,肌肉虬结,模样不算丑陋,却也格外凶悍,脸上一道斜切过两眼之间,由自左边额头蔓延到右边脸颊的疤痕,尤为扎眼。

堵住退路的,是一位女子剑修,眉眼凌厉,但身段却是略显平平,手中拎有一把纤细长剑,整个人都是锋芒毕露,尚未出手,手中剑鞘之中便有剑气满溢而出,如同一条白亮的绸缎丝带一般缓缓摇曳,缠绕在女子腰间。

皆为炼精化炁境的散修野修。

除此之外,另有不少看客藏在暗处。

仅就云泽已经发现的,便已不下双手十指之数,有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思。

其中修为境界最高的一人,正如姒老汉所言,已在炼炁化神境,并未躲躲藏藏,堂而皇之坐在旁边一座建筑的屋檐上,是个中年模样的男子,身后背有一把三尺长剑,用黑布层层包裹,不曾显露分毫。

中年男子神情玩味,一只手拄着膝盖,撑着脸颊,闲散望来。

前方拦路的汉子,毫不遮掩自己的高昂战意,盯着街道上信步而来,甚至犹有闲心去聊那些江湖传言的一男一女,杀气腾腾,目光偶尔落在女子腰后横陈的那把黑鞘长剑,目光贪婪,随之抬头望向不远处坐在屋脊上的中年男子,满脸凝重之色,开口时嗓门儿极大,话音震天响:

“姓唐的,你来做甚?!”

中年男子另一只手拇指食指捏着一根草棍,轻轻捻动,闻言之后,面上笑意立刻更盛许多。

“你做你的买卖挣你的钱,我拿我的法宝飞剑,咱们两个其实并不冲突。反倒是你,”

中年男子随之看向堵住了云泽两人退路的剑修女子,忽然皱起眉头,随后摇一摇头,嘴里念叨一句“算了,无所谓姓甚名谁”,继而咧嘴笑道:

“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若你在将那把飞剑得手之后,还能撑过三剑,逃也好,挡也罢,什么手段都可以,这把品秩极高的上品法宝,我就不再与你争抢,并且还会尽力护你离开这座临山城,让你能够怀揣重宝,远走高飞。但如果你最终没能撑过三剑,那就不要怪我太过无情,辣手摧花。”

剑修女子咬牙切齿,眼神悲愤。

拦路汉子皱眉不已,有些担心那位剑修女子会因此事直接罢手,毕竟拦路汉子虽然有着足够的自信可以拿下那颗项上人头,却也没有把握能够同时对付两位凤毛麟角一般的人物,若非如此,也就不会将那剑修女子找来,甚至拱手送上至少价值小几千枚灵光玉钱的法宝飞剑。

只是即便如此,拦路汉子也依然没有为她说话,女子虽然样貌不错,但身材本钱却是差了一些,并且两人关系并非紧密,今日之所以一同出现,也不过临时搭伙以便能够各取所需罢了,所以今晚过后,两人是否还能再有更多交集都未必,倘若还要为此得罪那个姓唐的,就显然会是一场亏本买卖。

至于放弃剑修女子,转而与那姓唐的中年男子联手而为,拦路汉子当然十分愿意,毕竟如此一来,今日之事就会更加十拿九稳,可人家却又未必愿意放下身段。

中年男子在这临山之城名头极响,所以心气极高。

剑修女子胸脯起伏数次,最终还是闭上眼睛深呼吸一次,再次睁开之时,女子提剑的左手拇指,就已经将那剑气满溢的上品灵兵推出剑鞘,绸缎丝带一般的剑气立刻随之变得更加浓郁璀璨,显然是已打定了主意,不肯就此罢休。

中年男子面上神情愈发玩味。

不名一文的小人物,心气倒是十分充足。

拦路汉子暗中松了口气,随之看向云泽,神情冷峻。

“最近两年江湖上盛传的云泽云魔头是吧,我叫石闯,横练体魄的武夫,也是混迹临山城的一介散修。有个跟你苦大仇深的,花了整整三千灵光玉钱,要买你的项上头颅,还说你这魔头实力不差,别看是个模样阴柔的家伙,实际上却是年轻一辈凤毛麟角一样的人物,所以才会将我找来,比你高出两个境界,更稳妥一些。”

真名石闯的拦路汉子,抬起双手,一拳砸在另一只手的手心当中,发出砰的一声沉闷重响,气息火热,掀起层层灼浪。

“你是乖乖自尽,让我割下脑袋交差之后,再尽量给你完好无损还回来,顺便找个风水宝地让你可以安然长眠,还是非得动手,让我将你砸得粉碎,只留头颅,最终落到一个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云泽笑了起来,语气平静,开口问道:

“我给你六千灵光玉钱,你去帮我杀了幕后主使,如何?”

石闯立刻放声大笑。

“可以,那就先帮我杀了你旁边的那女人,将她腰上那把上品法宝的飞剑拿过来,按照市面价格,还能给你抵去三千灵光玉钱!”

云泽啧的咂舌一声。

“没得谈?”

石闯已经开始大步前行,满脸狞笑,一身气势随之不断攀升,脚步也随之不断加重,到后来,便每一步落下,都要在这长条青石铺就的街道地面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龟裂纵横。

云泽双手抽出袖口。

“这个名叫石闯的,交给我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鸦儿姑娘轻轻点头,转过身去,看向那位一身剑气缠绕的剑修女子,对于此人究竟姓甚名谁,同样没有半点儿关心,只将右手缓缓搭在腰后鸦羽的剑柄上,身形微微前倾,下一瞬间,就立刻消失在原地。

剑修女子心神微凛,手中飞剑立刻出鞘,剑气滚滚,一片雪白。

这座临山城所在的位置,显然要比越门城更高。

长条青石铺就的街道剧烈震动,一条条沉重青石被那雪白剑气由自地面撕扯起来,街道两侧的围墙,更是各自向着两边不断凸显出去,裂开一道道龟裂痕迹,很快便就支撑不住,轰然坍塌。正在此刻,气势浩大的雪白剑气之中,陡然多出一粒漆黑如墨的珠子,凝滞片刻,陡然间绽放乌光凛凛,将那雪白剑气从中撕裂。

鸦儿姑娘一袭黑衣如墨,神情冷峻,飞身下落,脚踏实地之后,脚腕一拧,便再度冲杀出去,只在须臾之间便就来到剑修女子的面前,一剑撩出,留下一道乌光一闪而逝,却被剑修女子一剑劈开,随后率先发难,手中三尺长剑连连点出,眉心、肩头、心口、气府,所指之处,皆乃要害,角度刁钻,出手迅疾。

两人之间火花连闪,铿锵不绝,人影翻飞,剑气激射。

甫一交手便是险象环生的激战,短短瞬间,便已你来我往数十次,剑气各自包裹两人,一边雪白璀璨,一边乌黑如墨,随着人影翻飞左右交缠成一团,竟是丝丝缕缕“缠绵悱恻”,紧密难分。

又一次剑刃碰撞之后,缠绕两人的浓郁剑气陡然炸碎,向着四面八方汹涌而去,一瞬间掀翻了半条街道,灰尘四起,翻卷蔓延。

同样都是险象环生的两人,也各自向后飘飞出去,暂且左右分立开来。

终究还是修为境界的差距极大,鸦儿姑娘持剑之手的衣袖袖口,已经多出了许多割裂痕迹,连同肤色雪白的脸颊一侧,也已多出一道浅细伤口。

鸦儿姑娘以左手拇指抹去脸颊血珠,神情依旧冷冽不变。

两境之差,稍落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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