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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不赦 > 第471章 虱子多了也觉得痒
 
午膳过后,云泽将鹿鸣留在山上继续练拳,带着柳瀅下了山。

原本分列各方的庞然建筑,如今全部悬在临山湖上空,高低起落,各有不同,与北中学府靠着一条条悬空桥梁相互连接,所以哪怕还未炼精化炁,不能凌空蹈虚,也不必担心没办法去。

其中一座悬空桥梁的上方,云泽领着小丫头柳瀅在此止步,目光望向不远处那座特立独行的府邸。

同样是一座悬空小山,但却始终孤独无依,没有任何桥梁与之相连,遗世而独立。

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

跟乌瑶夫人闹了别扭那件事,其实没过多久就已经重新说开,只不过说是云泽终于鼓起勇气主动推开了那扇房门,其实也是乌瑶夫人率先退让了一步,知道云泽已经又一次回到府邸,便提前将门打开了一道十分明显的缝隙,云泽后来照旧跑去那座楼阁门前大声认错,开口之前忽然瞧见了虚掩的房门,这才终于有了足够的胆气直接推门而入。

再之后,事情就很好办了。

云泽略显生疏地为乌瑶夫人梳了一次头,然后亲手将那清银点翠蝴蝶钗插在了她的发丝之间。

距离今日,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当时还下了一场春雨来着。

柳瀅忽然抓紧了云泽牵着她的那只手,仰起脸来问道:

“师父想回去看看了?”

云泽略作沉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只是很长时间没有回去过了,所以忽然瞧见那座府邸,就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不过距离这么近,想回去的的话就随时都能回得去,不着急。”

云泽笑了笑,放下这些心思之后,便牵着柳瀅继续往前走。

武山的山路走得多了,恐高的问题也就随之好转了很多,至少像是这种有着栏杆的悬空桥梁,对于云泽而言已经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不会因为太过靠近栏杆边缘,就精神恍惚,头脑昏沉,但也仅限于此,一旦没有了栏杆,再要让他站在高处边缘,依然会是相当困难。

不过对于这件事,云泽其实并不着急,同时深知只有短短不到半年时间,自己能有如此改变,就已经算是效果显著,毕竟世上没有什么能够一蹴而就的好事,就连先天武道胚子的柳瀅,在最早突破凡人九品境的时候,尽管修行速度宛如一步登天,但说到底也还是前前后后耗费了好几个月的时间,这才终于开辟气府,鱼跃龙门。

饭得一口一口吃,事得一件一件办,做什么都要循序渐进,着急不来。

这条悬空桥梁的尽头,便是云泽与柳瀅已经许久不曾再来过的书香斋,里面有位两人同样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的大胡子匠人,他给了柳瀅那本《武道正经》。

对于这位大胡子匠人,云泽的了解时至今日也依然不多,只知道他是天玑圣地的一位客卿长老,姓甚名谁不知道,只知道别人都管他叫大胡子,在他成为天玑圣地的客卿之前,则是散修出身,虽然是个憨憨傻傻的模样,但却最好四处游历,天南地北都走过,最后不知天玑圣地给了什么好处,忽然就成了那座庞然大物的客卿长老,来了这边负责坐镇这座书香斋。

这些还是黑衣小童告诉他的。

至于另外一个比较值得一提的地方,便是这位大胡子匠人,在早先成为天玑圣地的客卿之前,就已经有了入圣修为,算是散修当中十分有数的几位圣道修士之一,所以不算什么无名之辈。

毕竟能够拥有这种修为境界,在散修野修当中,尤为不易。

云泽这趟来找这位大胡子匠人,目的也是为了瞧一瞧这位曾经的散修手中,是不是藏有什么足够适合柳瀅的天材地宝,可以花钱买,不过很显然的是云泽肯定买不起,但如果这位大胡子匠人的手中真有什么合适的天材地宝,可以帮助柳瀅顺利度过这次建造命桥的坎儿,就只能试一试能否赊账。

进门之后,云泽意外见到了那位天玑麟子。

是叫...叶知秋来着?

好像是这个名字。

云泽有些记不清楚了,毕竟他跟天玑圣地之间几乎没有任何交集,跟这位天玑麟子同样没有任何交集,甚至从头到尾都没见过几次面,只偶尔会在饭堂遇见,算不上什么生面孔,但也算不上什么萍水相逢的点头之交,只能说是有过几面之缘,仅此而已。

叶知秋会出现在这里,不太让人觉得意外。

而且两人显然正在说事,当然更多还是叶知秋说,大胡子匠人则更多还是在埋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见到云泽带了柳瀅上门,那大胡子匠人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嘴黄牙,之后就重新低下头去,手里抓着一把刻刀,正在一块竹片上雕刻类似文字的模样,旁边还叠着一块同样的竹片,已经刻满了字迹。

云泽只是点头示意,之后就带了柳瀅往里面走去。

非礼勿视,非礼勿言,非礼勿听。

云泽没去在意那位天玑麟子究竟在跟那位大胡子匠人说些什么,一只手牵着柳瀅,来到书架一旁,这里存了不少市面上极为罕见的孤本善本,尤其那部《太霄琅书经》,足够算是算是道家最为正统的典籍,其中记述的内容,一旦读通,就会对于天底下绝大部分的修士而言,都能起到相当程度的帮助。

很快,云泽就按照记忆中的位置,找见了那部《太霄琅书经》,取出之后,便暂且交给柳瀅,之后又在旁边找了一本名唤《列异传》的孤本出来,内容已经大致翻过一遍,算得上是本非常典型的志怪类书籍,很是契合云泽的喜好。

同时也很契合柳瀅的喜好。

拿了两本书之后,云泽便带着柳瀅去了一旁的书桌那边,《列异传》最终到了柳瀅手中,毕竟对她而言,《太霄琅书经》的内容还是太过晦涩,实在是有些看不明白,可即便换了云泽,在认认真真翻了两页之后,也同样有些懵懵懂懂,最多最多只能算是看了个一知半解,所以结果就是获益不多,反而看书看得有些头疼。

柜台那边,叶知秋忽然一巴掌拍在桌案上,满面怒容。

“姓吴的,我最后再问你一次,那部《武道正经》,你究竟丢哪儿去了?!”

这番话,叶知秋几乎就是喊出来的,再之后,才忽然记起书香斋里还有其他人在,只是这位天玑麟子显然不太在意这个,却也依然是将上半身给趴在柜台上,然后压低了嗓音,冷着脸继续与那大胡子匠人说道:

“师父他老人家已经知晓此事,而我今日前来,也是奉了家师之命。毕竟你和我都很清楚,师父他老人家也很清楚,你之所以能够写成那部《武道正经》,最大的原因还是借鉴了我天玑圣地的《禄存星经》,那可是我天玑圣地的第二大立身之本,绝不容许半点儿疏忽,所以你最好还是乖乖交代,《武道正经》究竟被你丢在哪儿了,否则后果如何,你应该清楚...”

云泽皱了皱眉头。

其实自从进门以来,哪怕那位天玑麟子已经尽可能地压低了嗓音,但云泽还是一直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后面这段话。

只是柳瀅显然并不清楚这些,她只知道那位天玑麟子刚刚提到了《武道正经》那本书,这会儿已经放下了手里的那本《列异传》,正忧心忡忡望向那位大胡子匠人。

后者有所察觉,转过头来,冲着小丫头咧嘴一笑。

云泽忽然伸手按住了小丫头的脑袋,用足够那位天玑麟子听得清楚的嗓音开口道:

“少管闲事,继续看书。”

柳瀅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不解,但也还是乖乖应了一声,重新捧起书本,但很显然的,小丫头心思已经不在那本《列异传》的内容上,时不时就要转头看向那位大胡子匠人,眼神当中满是担忧。

云泽不动声色,却也在时刻注意着那边的情况。

之前的时候,叶知秋虽然一直都在追问《武道正经》的去向,但也还算好声好气,深知那本可谓是杂糅了天下武学于一体的武学秘籍,并不仅仅只是牵扯众多武学派系,涉及到了江湖所说的十八般兵器,更是大胡子匠人游历一生之后的沉淀,算得上是集百家之所长,因而书本内容之珍贵,已经足够算得上是惊世之作,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位大胡子匠人竟会随随便便将它弄丢,但更大的目的还是为了得到那本《武道正经》,甚至不惜低声下气地哀求。

却不想,竟被这位大胡子匠人视若无睹,只顾着闷不吭声在那竹片上刻着一部又一部圣贤文章,然后故意拿了一块新的竹片,刻了“命里八尺,莫求一丈”八个字,推到他面前。

这才有了方才叶知秋拍案怒喝一事的发生。

《武道正经》的珍贵,云泽很早之前就在老人姒庸那里有所听闻,除此之外,这本《武道正经》,还被老人姒庸评作“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就已经并不仅仅只是一部传统意义上的武学秘籍,更是这位大胡子匠人游历千山万水,见过人世冷暖之后塑造出来的一门深奥学问。

但《武道正经》的成书,竟然牵扯到了天玑圣地的《禄存星经》,却是云泽始料未及的,所以当初黑衣小童第一次见到这位大胡子匠人的时候,还在奇怪这位生平只好游山玩水的散修入圣,怎么忽然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天玑圣地的客卿,如今就已经有了相当明朗的答案。

大抵不过《武道正经》要想成书,还得借鉴《禄存星经》才有望能行,毕竟天玑圣地也与道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为天玑圣地第二大立身之本的《禄存星经》,其实还有另一种说法,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便天玑圣地修行《禄存星经》的修士,不仅能在与人捉对厮杀的过程当中偷来对方手段的真形假意,谓之“师夷之技以制夷”,并且能在一场大战之后,将这些偷学而来的手段谨记于心,通过《禄存星经》本身神意,继续推演直至成熟,使之彻底成为自己的手段,最终走上一个技多不压身的复杂路子,并且还会美其名曰“集百家之所长”。

颇有些洞明圣地老秀才那种“道法自然”的意思。

但两者之间却又有着极大不同,老秀才的道法自然,更多还是追求本质上的推演与变化,而天玑圣地的《禄存星经》,则是先求形似,后逐本质,所以相对而言,还是《禄存星经》“集百家之所长”的修行路数,更加近似于大胡子匠人所要追求的方式。

只是话又说了回来,《禄存星经》毕竟也是天玑圣地的第二大立身之本,显然没有可能直接送给大胡子匠人随意研读,这才导致这位大胡子匠人,迫不得已只能成为天玑圣地的客卿长老,当然也是天玑圣地有意为之,毕竟穷文富武,野修散修的每一步修行都是殊为不易,能如这位大胡子匠人一般只靠自己走到这一步,就必然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独到之处。

但更大的可能还是天玑圣地看中了大胡子匠人当时还未出世的《武道正经》,只是当时没有明说罢了。

或许这位大胡子匠人,当时之所以会将那本《武道正经》送给才只第一次见面的柳瀅,也是因为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不想自己的毕生心血落在天玑圣地的手中?

亦或是因在他看来,先天武道胚子的柳瀅,才更适合修炼那本《武道正经》?

小丫头忽然在桌子下面偷偷摸摸拽了拽他的衣角。

云泽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叶知秋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手中拿着一把只是寻常凡物的折扇,腰间悬挂一只青色玉佩,方才站定,便拱手作揖。

“在下叶知秋,见过云兄。”

礼数周到。

云泽只得起身还礼。

“叶兄。”

叶知秋起身一笑。

“方才是在下失礼了,一不小心声音大了一些,惊扰了云兄与柳姑娘读书,实在是心中有愧,不知云兄弟与柳姑娘今日是否有空,在下有意想要备下一桌酒宴,聊表歉意。”

云泽缓缓摇头道:

“不是什么大事,叶兄不必如此麻烦,更何况在下如今的境况,叶兄应该略知一二,确实不太适合出门乱跑,一切须得小心为上。至于柳瀅...想必以叶兄的眼力,应该能够看得出来,这丫头如今修行已经到了瓶颈,马上就要筑命桥,可天材地宝一事却还没有半点儿苗头,又不能压抑太久。”

云泽叹了口气,无奈笑道:

“实话实说,在下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跟前辈打听一下天材地宝的事情,毕竟在下也曾听人说过,书香斋的这位前辈,乃是散修出身,生平最好游山玩水,走过的地方很多,所以才会过来碰碰运气,没曾想,竟是撞见了叶兄自家事。”

叶知秋看了柳瀅一眼,恍然点头。

“确是已经该筑命桥。倒也不愧是先天武道胚子的体质,前前后后方才不到一年时间,就已经走过了别人需要十几年才能走完的路,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叶知秋朗声一笑。

“云兄莫不是也没料到柳姑娘修行进境竟会如此之快,才会这般措手不及,没有半点儿准备?”

云泽哑然,只得点头承认。

眼见于此,叶知秋略作沉吟,回头看了一眼专心致志埋首案上刻字的大胡子匠人,摇了摇头,轻轻一叹,而后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掩在唇边,压低了声音开口道:

“云兄可能有所不知,我天玑圣地的这位客卿,脾气有些古怪,哪怕家师也指使不动,而在下方才又与这位客卿闹了一些不愉快,其实本该在下略尽一番地主之谊,帮云兄问上一问,但现在,只怕还不如云兄去问,得到回应的希望还会更大一些。”

叶知秋只能摇头苦笑。

云泽哑然,拱了拱手。

“这件事就不劳烦叶兄了,本就不过听说这位前辈见多识广,这才过来碰一碰运气而已,若是运气好些,自然万事大吉,若是运气不好,也无外乎另寻他法。”

叶知秋已然会意,当即退后一步,同样拱起双手。

“既然如此,在下也就不再耽搁云兄的时间,唯愿云兄一切顺遂,万事大吉。”

“借您吉言。”

客套话说尽之后,叶知秋便不再停留,径直转身离去。

云泽这才放松下来。

然后扭头看向那位依然还在埋首案上的大胡子匠人,眉关紧蹙。

送书一事,最开始的时候,云泽还是相当感激这位大胡子匠人的,毕竟那部《武道正经》也是此人的毕生心血,却简简单单没要任何报酬,就直接送给了与他无亲无故的柳瀅,只是如今忽然得知,那本《武道正经》竟然还要牵扯到天玑圣地的那部《禄存星经》以后,云泽心里就或多或少地有些不太舒服。

但如今学也学了,看也看了,哪里还有回头路?难不成真要将柳瀅交出去?

都说虱子多了不觉得痒。

可天玑圣地哪里是什么狗屁虱子,狮子还差不多。

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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