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个月的经历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餐厅靠窗的一张桌子旁，借用着艾姆蒂身体的伊缓缓讲道。
“倘若我刚才有幸听到的这些都是实情。”迈克尔神情复杂的感叹道：“那你这一个月所代表的的意义恐怕……”
“挺有意思的不是吗？”伊摆了摆手打断了迈克尔的发言：“回归密会中探出一只隐形的手，它在所有人察觉不到的位置不断拨弄着筹码，试图倾覆这个成立没多久的国家。”
“所以你打算用这幅姿态做掩护，把这双手的身份曝光吗？”迈克尔注视着面前用着女孩外表的上司，询问道。
“我刚才强调过了。”伊摇头道：“这幅姿态只是意外，虽然从现实的角度来看，这确实给我提供了一定的掩护，但附带的制约同样麻烦。”
“女帝知道这件事吗？”
“还没告诉她。”伊回答道：“不过以她的能力，早就通过各种情报网掌握的八九不离十了吧。”
迈克尔沉默，哪怕在这个职位上工作了十多年，他也没能弄清楚伊和女帝之间的那股默契的来由。离职这么久，女帝也没有过问伊的行踪，这在他看来简直不可思议。难道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迈克尔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摇了摇头，迈克尔再次确认道：“我只要按照你的要求布置就可以了对吧。”
“当然。”伊没有看迈克尔，而是转头看向窗外，感叹道：“做自己能力范围内的事，明明是非常简单的道理，却总是有人不懂。”
伊的举止中透露着一丝愤慨，她摆了摆手，表示这次谈话就到此为止。
迈克尔点头表示了解，站起身来准备付账。他有些拿不准，这丝愤慨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含义？
……
“这里的牛排……味道一般啊。”用叉子将切好的牛排送进嘴里后，艾姆蒂感叹道。
【如果你真有这样想过的话，就应该给我留上一块，而不是将两人份的牛排一扫而空，女士。】
“你之前和你下属谈话的时候不是吃过一块了吗？”
【各归各，就像钱币一样。要知道，对人来说，物质享受总是越多越好。】
和迈克尔谈完正事后，伊将身体的控制权重新交到了艾姆蒂的手上，艾姆蒂这才弄清楚伊的真实职位——奥尔凯因堡副堡主。
对于艾姆蒂来说，这不算什么值得她大惊小怪的身份，但能弄清出同行者的身份，总归是一件让人安心的事情。
伊的下属迈克尔“慷慨”的支付了这次谈话的全部费用——四份牛排加两杯生啤，合计两银。
对普通家庭来说这算是相当大的一笔开销了，遗憾的是伊这个靠税金吃饭的蛀虫并没有将下属的钱当做一回事，这让后者在走之前一直用鄙视的眼光看着这位不要脸的上司。
四份牛排伊和迈克尔各吃了一份，艾姆蒂吃了剩下的两份，但因为两人共用一具身体，所以实际相当于艾姆蒂一个人吃了三份。艾姆蒂吃完时，已经有些撑了。就是这种状态她还一口气喝掉了剩下的半杯牛奶。
吃是吃完了，问题也随之而来，对于不怎么爱运动的艾姆蒂来说，怎么处理这份多余的热量是一个很让人苦恼的问题。好在。和伊共生的现在，本该是艾姆蒂一个人的健康管理也有了可以帮忙分担的帮手，于是她在回家的路上向伊请教了这个问题。
【这个好办，我们可以采用时间规划，合理的安排两人进食和运动的时间段。】伊这样建议道。
“听起来有点道理啊，那具体的实施手段是？”
【我在早中晚进食的时间段控制身体以减少能量摄入，你则在除此之外的时间控制身体降低体脂率。】
“结果苦活都是我来做吗。”艾姆蒂为伊能堂堂正正的说出这种话而感到震惊。
【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们还可以根据行为划分，每个人负责不同的行为，到自己负责的区域时就控制身体完成任务。】
“所以具体的分工是？”
【我负责进食，你负责运动。】
“这和刚才有什么区别吗！”艾姆蒂忍不住喊道。
艾姆蒂的举动引起了路人的注意。看到这个自言自语大吼大叫的女孩，行人都不自觉的走远了些，好在艾姆蒂本身并没有注意到这个问题。
“你除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就不能再提出些建设性的意见吗？比如用魔法减肥什么的。”艾姆蒂抱怨道，在她心中，或者说在绝大多数普通人心中，魔法一直是和万能挂钩的。
那么魔法是不是万能的呢？考虑到魔法的性质，只能说有向万能延伸的倾向，但实际上还是有着不少制约。
【有是有，但是你现在学不了。要知道，你到现在连魔力比值都没固定。】
“嘁，不试试怎么……诶？”
正和伊聊着，艾姆蒂突然停下脚步，目光落到了路旁的一个坐着的小男孩身上。倒不是艾姆蒂有什么特殊的兴趣，而是这个小男孩的状态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他身上挂着一件勉强能被称为衣服的破布，皮肤下的肋骨能一根根的数出来，眼眶和脸颊内凹，稀疏的头发上满是油污，整个人无力的蜷缩成一团，面前摆着一个破碗，双眼无神，木讷的看着艾姆蒂。
【乞丐，就布莱斯特城来说还真是罕见啊。】
“为什么这里会有乞丐？”
艾姆蒂和伊抱有疑问也理所当然。之前也说过了，白蔷薇因为魔导技术的发展，粮食生产力相当过剩。作为白蔷薇帝国的首都，布莱斯特城的一年的粮食产量能供全国的各个省市使用，虽然穷的人不少，但大多也只是穿住上有些拮据，只要肯做事，吃饱饭还是没问题的。然而即便如此男孩依旧坐在这里则说明……
【左腿彻底废掉了，右腿虽然感染了，但只要处理处理还能救回来，手肘弯向反方向了，另外全身肌肉也有着不同程度的萎缩，都这样了，来乞讨也是当然的。连动都动不了，排泄好像都是在原地解决的，脏成这样连卫兵都不愿意管他吧。】
没错，男孩是残疾人，还是重度的，他那居住在平矮房的父母在他变成这样后毫不留情的将他抛弃，转身扬长而去。别奇怪，这种人哪里都有。这个世界不缺少为孩子呕心沥血的人；也不缺少将养孩子视作投机的人。只是这两种人都算是极端，教育出来的孩子一般都会有很大的性格缺陷。普通人更多是在这两者之间徘徊，在环境的影响下会出现向某一边倒去的倾向，对孩子造成的影响不会很大。
“你能想办法救救他吗？”看着男孩的样子，艾姆蒂忍不住问道。
【救不了，等死吧。】
“哪怕装的也行，你就不能说句人话吗？”艾姆蒂扶额。
【我的发言已经足够符合情理了，看到他的眼神了吗，那是两个放弃挣扎的空洞，根本没对未来抱有任何希望。你就算让他一时吃饱穿暖了又怎样，他创造不了任何东西，找不到任何想要实现的目标，活着也只是消耗食物和水罢了。还不如痛快的来一刀，一了百了。】
“说是这么说没错……”
艾姆蒂叹了口气，她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朝小男孩面前的破碗里投了枚铜币便离开了这里。
同情心是人生而为人的一个重要的特征，是支撑起人类社会行为的重要支柱。但光是同情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绝大多数人都不希望自己被他人同情，他们更希望他人能提供解决问题的办法。艾姆蒂没办法给小男孩提供真正意义上的帮助，所以她选择了离开。她知道，没有比光同情不做任何实事更让当事人难以接受的了。
几分钟后。
艾姆蒂已经买到了史密斯太太的吐司，正提着这些食材向公寓走去。
离公寓还有几百米路，街上的人群相比早上已经少了不少，站在原地已经可以看见公寓的全景。艾姆蒂正想加快速度，突然感觉一阵心悸，有些喘不过气，小腿还不时发软打颤。
艾姆蒂的体力虽然不怎么好，但也没有差到这种程度才对。
明明才吃完三人份的牛肉，体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视野一阵接一阵的泛黑，她只好靠在周围的墙上，呼呼喘气，过了几分钟，才慢慢缓过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擦掉额头上的冷汗，艾姆蒂问道。
【贫血吧，让你锻炼身体你也不听。】
“不想说就算了，不要胡扯好吗？”
艾姆蒂忿忿的说道，她估计这事八成和伊有关，但伊不解释的话她也没办法。
她起身向公寓走去，因为才脱力没多久，她的步伐还有些打飘，走的左摇右晃，跌跌撞撞。
……
铜币和破碗撞击的声音拉回了小乞丐的思绪，他木讷的眼神向眼前的碗里飘去，看到了碗中静静躺着的那枚金属。凹起的花纹描绘出了一个倾斜的天秤，让人不禁思索铸造者想要表达的意思。
当然，小乞丐并不在乎这些，他只知道，靠着这枚铜币，可以少饿一会儿肚子。
于是小乞丐伸手将铜币捏住，攥在手中。
奇妙的是，在小乞丐的皮肤和铜币接触的一瞬间，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书柜，书柜上密密麻麻排满了书。
十本……五十本？小乞丐试图去数清楚，但他很快发现这是徒劳的，因为他数了几百本也没能数到尽头。
随手拿起一本，小乞丐翻阅起来，大段的文字映入眼帘，明明没有学过，他却能够看懂书上每个字的意思。
这本是《基础现代魔法入门》、这本是《基础现代魔法进阶》、这本是《术理》、这本是……
小乞丐将这些书一本本的翻阅起来，它们大多都是魔法相关的书籍，少部分是和计算有关的。
唯有一本与众不同，这本上的标题是《安乐死》。记载了近100多种没有痛苦的死法，其中小乞丐能做到的有5种以上。
很明显，这是一个选择。
想要活下去便努力学习魔法。
想要结束便尝试死法。
小乞丐觉得这很公平。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做出了选择，抬手向其中的一本书伸去。
……
14号街，艾姆蒂居住的公寓。
“所以，只要不断消耗体力提炼魔力，就能达到减去赘肉的效果？”趴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的艾姆蒂问道。
【理论上可以，但实际却不能完全依靠这个来减肥。】
“为什么，听起来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啊，还能锻炼提炼魔力的速度。”
【因为产生习惯的话肌肉会萎缩啊，我们搞魔法研究的本来体质就不咋地，还用这种办法代替自然锻炼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可你之前不也说过可以用魔法强化肌肉吗？”
【嗯，是说过没错，不过怎么说呢……那种强化还是有不少缺陷。和依靠锻炼得到肌肉还是不同的，打个比方的话就像自然长大的瓜和催熟的瓜，后者从外形上看和前者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大些，但没有人会认为后者好吃不是吗？】
“奇怪的比喻……也就是说用魔法催生肌肉是行不通的喽？”艾姆蒂问道。
【也不是完全行不通，要看用法。】
“怎么说？”
【持久战中不是经常会遇到吗？过于勉强导致肌腱撕裂，脱力。这种时候，催生肌肉就可以作为一种让自己恢复战力的应急手段。其实大多数中位或者下位魔法都是这样的，看着缺点很多，但关键时刻却能发挥一些上位魔法也无法代替的效果。】
艾姆蒂听完，不由得感慨道。
“原来如此，解说辛苦了，那我先睡了。”
【现在的年轻人，体力真是不过关啊……】
如果不是你抽走我那么多体力我会这样？
艾姆蒂有些愤慨，她基本能肯定刚才的虚弱和伊有关，也大致能猜出伊抽了那么多体力去做了什么，但她没有指出来，反正她指出来了伊也不会承认。
还说什么‘救不了，等死吧。’，坦率的出手帮忙不行吗？这是在意识陷入沉睡前，艾姆蒂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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