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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 > 第1章 法是一把剑
 
卫鞅始终坚信自己的怀里有一把剑。

这把剑叫做法,是他从诸子百家言中捡到的珍宝。

这把剑是一道思想也是一种语言,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工具。

这把剑源自法家,萌生于春秋而光大于战国,李悝以它辅佐魏文侯,国强而民富;吴起以它更革楚国法度,奸臣见之而畏惧,短短一年之间,楚国竟隐隐然就有了一股傲视天下的气势!

这是可以改变一国命运的剑,它浑身漆黑,却又锋芒毕露,虚幻如斯却又真实的可怕——一朝脱离诸子百家的纸面上而现世,世界便会随之惊起一番腥风血雨!

一旦现世,不彻彻底底的更新完这个世界,这把剑所带来的不安便绝不会停止!

也正因此,这把剑被一些人谓之曰不可提及的不详,在他们的心中这把剑比兵家的谋略所引来的灾祸还要可怕一万倍,在传说中直成为了不可触摸的邪祟。传说中这把剑不但会带来杀戮与不平,还带了诅咒,持此剑者,罪孽深重,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这种死法,叫做“作法自毙”。君不见吴起在楚国朝堂上被射成了刺猬,那不就是作孽太多,为法献身了吗?

卫鞅是不信这种邪门的事情的,他认为,法就是法,并不是什么邪祟,更不是什么灾祸。百家之言,本出同源,如果法是那不祥之物,那治世之言,岂非一个也不干净?!

可是他向父亲问法的时候父亲却给了他平生第一个大耳刮子。卫鞅觉得自己的脸火辣辣一片,生疼。而父亲瞪着两只愤怒的眼睛,直直望向卫鞅,似是要将他撕成碎片:

“你是要欺君叛祖吗!”

“敢问父亲,何为欺君叛祖?”卫鞅受了这记大耳刮子,脸上却是平静如斯,认真的问父亲。

“你学法,用这种邪法想要变更祖宗留下来的法度,就是欺君叛祖!”

“你要是坚持下去,依然还要学法,就不要认我这个父亲了!”

父亲的声音里透着冷漠和决绝,但更多的还是怒火,灭不尽的怒火。卫鞅知道父亲为何怒,在父亲的眼中,法这个字依然是异端一般的存在,这也是天下许多老一辈人的态度,他们对于法依然停留在洪水猛兽的认识里,他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令猛兽来犁田的诡异场景,那太过可怕,也太为神奇……

卫鞅理解父亲,但是懂父亲的心思并不代表着卫鞅就要顺从父亲的心思。卫鞅还想用法来干些大事情,所以他绝对不会答应父亲放弃学法。而他拒绝的方法也是如此的直接:

“那么,如果孩儿坚持下去,父亲会怎么样?”

三分倔强,七分坚持,真真切切的被父亲全都听在了耳朵里。父亲讨厌这种态度,或者说,他认为对着他口口声声说“是”的人才是他的孩子,而不是面前这个逆子。

他的嘴唇开始颤抖起来,这代表着他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的手指着卫鞅,直直的大声喝骂道:

“你给我滚!滚!!!”

没想到前面还倔强的和他讲着话的卫鞅,现在却是乖了。卫鞅刚刚还是长跪着的,现在站起来了,直直的向父亲行了一个礼,便转身就走,越走越远,直到出了这间厅堂,一袭白衣翩翩离去,再也没有看父亲一眼。

父亲呆立在当场,感受到他们之间仿佛立起了一道无形的墙,这堵墙还在不断加厚,将他们父子隔的越来越远……

良久,空荡荡的厅堂里,发出了父亲无奈而愤懑的感慨,像是在骂卫鞅,又像是在骂这个世道:

“真是礼崩乐坏啊!礼崩乐坏……”

……

这确实是个礼崩乐坏的世界,春秋以降,便有无数的人望着世间的战乱感慨着同样的词汇,而直到战国,这感慨依然没有停止,而世道并没有随着这声声感慨而变得不那么礼崩乐坏,却是更乱了。

卫鞅直到被他父亲那句话骂出了卫国,才知道这个天下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更乱。而这个世界和他想象的也并不一致,换句话说,这个世界上表面上还表现的道貌岸然,实际上规则早已经支离破碎。

所以这世界上出现了诸子百家之言来救世,所以有法家。

卫鞅坚信自己怀中的这把剑并不是像庸人所言一样是什么不详,事实上所有的战国士子都知道这是一种救国之道,可以兴国,可以倾国。他背负法家之道从卫到魏再到秦,就是因为他相信:这道一定会实现。

因为礼崩乐坏,所以要用法来倾服天下啊!

哪个士子不爱天下,又有哪个士子没有一个用自己毕生所学征服天下的千秋大梦呢?

他望向怀中,他仿佛看见了那把黑漆漆的剑,剑身的黑仿若黑漆漆的夜空,黑的深邃,上面依稀流淌着如水的星光。它之中蕴含了重新构架这个世界的规则,它的名字叫做法。

这是一把法剑,俗人不可视,就比如说他旁边的景监,看到的就只是一卷普普通通的竹简被卫鞅揣在怀间。

“卫鞅,走了。”

这是在秦国首都栎阳的栎阳宫里,通向秦国新君秦孝公接见士子的宫殿的路上,卫鞅走到一半,竟然开始发呆,景监不得不将卫鞅的魂儿唤回来,以免他发呆发到忘记他还要去见秦孝公。

“哦。”

卫鞅收起那卷竹简放在袖中,便随着景监接着走。他今天来秦宫,便是为了向秦孝公进言,让秦孝公采纳自己的法家之言——如果秦孝公真的喜欢自己的谏言,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让他在秦国进行变法,他的法家之剑便能在秦国开一方天地了。他知道秦国这位君主是不会埋没他的话的,这位新君秦孝公,叫做嬴渠梁,年轻气盛,刚刚继位不到一年,今年也不过二十一岁。然而就在他二十一岁这年春天,他感于秦国贫弱,为了强国,竟写出了一篇《求贤令》招募天下贤才!

这《求贤令》之中有这样一句话:

“宾客群臣有能出奇计强秦者,吾且尊官,与之分土!”

这样的话不是所有的君主都敢写出来的,就凭这一点,这个君主必有大气魄,就算他真人不如这句话,就为这句话,就值得把理想拿出来,来秦孝公这里来碰个运气。这样的君主不管真人如何,能写出这样的话,一旦重用一名士子便绝不会给个闲职拉倒,这样的大契机,为什么不来试一试呢?

卫鞅就是怀着这样的心理来了秦国。而贤才终须引荐,他旁边这位景监,便是他为自己选的引荐人。景监再秦国虽然只是个郎官但却是秦孝公身边的重臣,外面流传只一个词足可以体现秦孝公对他的重视程度——“宠臣!”

让景监这样的人为自己引荐,成功的几率又加上了一成,这次卫鞅的进谏,绝对要万无一失!

景监自然也不是什么庸人,他看上卫鞅肯为卫鞅见秦孝公铺平道路也是因为看上了卫鞅的主张。可他还是不太懂——卫鞅的法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他有见解,知道卫鞅的见解了不起,但是百家之言这种神神叨叨的东西他不懂。既然卫鞅说他的那个“法”能解决秦国的问题,那么法何德何能,可以解决秦国现在的问题呢?

他知道秦国现在有问题,有大问题,否则秦孝公也不会急于求贤寻找人才。可这个问题如何解决,他心里并没有准头。

“法是什么?”景监不知道第几次向卫鞅提出那个问题。

“法是秩序,是规矩。”卫鞅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那不是礼吗?”景监问。

“法是新的规矩。”卫鞅如是答,“君主的规矩。”

“我还是不懂。”景监如是说,“这个规矩有什么用呢?”

“就比如法是君主披荆斩棘的一把剑,我把这把剑打好交到君主的手里,替换掉原来腐朽的快要烂掉的剑,这把剑肯定是比原来那把烂剑好杀敌,是不是?”卫鞅问。

“法和剑又有何关系?”

景监说着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那把剑,这把剑是秦孝公亲赐给他的佩剑,是可以切金断玉的宝物,在秦国,这是独一无二的一把。

“因为法就是一把剑啊。”

卫鞅说着,做梦似的的摸了摸袖中那卷竹简,仿佛它又变成了他想象中的那把黑剑,深邃的黑色里泛着诱人的点点星光。

“既然你说法是一把剑,那它可以上阵杀敌吗?”景监问。

“不仅可以杀敌,还可以改天换地呢!”卫鞅说着嘴角微微挑了起来,一副得意的样子,“景监兄,要不要一起见证历史?”

他一身白衣飘飘,看起来很得瑟的样子,可在景监看来这人满脸满脸全都是运筹帷幄,定不会负了他一番苦心。

可能是他太信任卫鞅的能力了,他竟忘记了这人当着秦孝公的面作大死是什么后果——或者说这种可能性他想都没想,所以也没有提醒卫鞅见秦孝公要准备什么。

卫鞅是聪明人,这种细碎事情不需要他提醒吧?

景监默默想着,慢慢领着卫鞅便到了宫殿前,一抬头就看见了守在门前的郎官。而这郎官一点规矩都没有,别看身体绷的倍儿直,脸上却满满的全都是不正经。他先看了景监一眼,紧接着目光便落到卫鞅的身上,惊咦了一声,一边看着卫鞅一边口中喃喃:

“景监,这就是你和君上举荐的士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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