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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 > 第39章 你可认罪
 
但说是没事儿,又怎么可能真的是没事儿?卫鞅伸进袖子,抓住袖子中的那卷竹简,紧紧的握住,脸上显出淡淡的愁色。

这种事情,有谁和他讲过吗?有圣贤和他说过吗?

他这一卷手记里,可曾有人对他说过,这时候,他该怎么办?

没有,翻遍他箱子里的书,翻遍他曾在魏国大梁城做中庶子时候积攒下来的海量典藏,阴谋奇事常有,但遇到这样的事件时候如何对策,可曾有圣贤教他?

他脑子灵光是不假,但他打根子里还是个按规矩办事的死板人。没有律法条文做依托,身后又没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撑腰,他在这方天地根本转不开身。

如果这群人是讲秦法的,在面对栽赃陷害的时候,他还至少有点转圜的余地。

但他至少知道,杜挚这样的人,大概是不会按秦法办事儿的,他有无数种光明正大的理由将他神不知鬼不觉的阴掉……

可杜挚还没有对自己下手,这种事情只是自己的猜测,自己怎么会就这么焦躁不安?

回到忘忧居,告别了冯沧和景监后,卫鞅再也没有心情去想自己游秦的旅程,打开自己那卷手记,默默念着手记上的那行字:

“……慎为、察务,归心于壹而已矣。”

这行字,秦孝公看过,他更是烂熟于心,以往他看到这行字,都会迅速的将心神沉浸下来。

可谁知他的心思却是随着他对这行字的吟诵越来越乱了。

归心于壹……归心于壹!此时的他,却如何能静下心神来思考那最本源的事情呢!

他最终再也看不下去这行话,沉着脸,猛的一声咆哮:

“归心于壹,归心于壹……卫鞅,你的心思怎么能就这样乱了!”

……

“你就是刘六?”

栎阳令望着堂下那人,那人竟然就在那里站着,也没有跪,这让他很不爽,于是语气也跟着不爽了起来。

“是小民……”

刘六有些紧张,却也没到一见栎阳令就跪下的程度。尽管这栎阳令是管理栎阳一方政治的要员,掌管着秦国如今都城的安危,但是他毕竟又不是一国之君,也没有让刘六跪的道理。

可以见礼,但跪?秦人难道是说跪就跪的软骨头?

他看见前面将他带上来的王典,腰板挺的笔直,丝毫没有向他的上级栎阳令卑躬屈膝的势头,他觉得他就算没有这位年轻人也当如是。

于是他就在那里站着,也不知道该如何向这位栎阳令行礼,就按他意识里最恭敬的姿势行了一个礼,话也含糊着,很畏惧的样子。

就是没有跪。

他的手甚至都在颤抖,畏惧的眼神瞄向栎阳令,却看见栎阳令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尖锐的不满。

是触怒到这位栎阳令了吗?

刘六见过多少船在那沮水上航行,多少小吏在渡口前来来去去,但却从来没见过如此大的官儿,如此傲慢的一张脸。

“你可知你犯了什么罪?!”

那栎阳令也不想掩盖自己对刘六的不满,一声怒喝,一拍那大案,这堂内顿时就回荡起了震荡的回音,冲击着在场人的脑海。

刘六听着这声音,觉得自己要吐了:“小民没犯罪呀?府令这话从何讲起?”

“我且问你,你前几天可曾有驾船出渡口?”栎阳令问。

“没有。”刘六肯定的答道。

“你还敢狡辩!”栎阳令怒道,“如果你没有驾船,那你的船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在沮水边搁浅?”

“什么?!”刘六震惊的说着,“我的船搁浅了?”

“旁边还有具尸体呢!”栎阳令冷笑着,“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的船……和尸体……?”刘六瞬间呆住了。

那人只说借他的船,可没说借他的船会出这种事情啊!

“经人指认,那确实是你的船!”栎阳令说着。

“可是我还没有指认……”刘六连忙说着,“请府令让小民再看那船一眼……”

刘六感觉自己的腰间那块沉甸甸的金子更加沉重了,他突的想摆脱掉这块金子——这块可恶的金子!

他摸向扎在腰间的那布囊,可还没等到他摸到那布囊里面的那东西……

“扑通”一声,它竟然自己掉了下来!

“咚……”

沉重的闷响,一听就知道里面是装了很重的东西。王典和一众干吏望向那布囊,似乎那是什么可怕的东西。

整座厅堂都安静了。刘六愣在那里,竟然忘了将那东西捡起来。

而栎阳令丝毫不受这安静的影响,走到刘六面前,捡起那布囊,然后打开。

毫不意外的,里面是块金子,沉甸甸的,闪人眼睛。

栎阳令沉默的看着手掌心里的金子,良久,突然,他笑了:

“原来如此……谋财害命啊,原来如此……”

话里满满的都是意味深长,听的刘六都慌了,他连连摇头:

“不,府令,小民没有谋财害命,小民这两天连自己船的影子都没见……”

“那这样贵重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你的腰间?”栎阳令质问道,“你个下贱船夫,挣点铜钱糊口都不容易,哪来的金子?”

“我……”刘六顿时无言以对了。

“你看看你,没话说了吧?”栎阳令嘲讽道,在刘六的身边开始踱起了步子:“你明明是见船客身上钱财多起了歹心,然后故意沉船,夺走船客身上的金子——可惜沮水不作美呀,将尸体和沉船一道冲上了岸,这才将你的阴谋公诸于众……”

“你可认罪?”

栎阳令猛的回头,锋利的目光望向刘六。

你可认罪?

四个字重重打在刘六的心头上,这是刘六绝对承受不起的四个字,但他面对栎阳令的质疑,必须做出回答。

无罪可言,何来认罪?

“我没有。”刘六笨拙的回答着。他知道,这是他唯一能回答的三个字了。然后,他还想说些什么:

“府令还请听小民解释……”

“你还狡辩!”

栎阳令瞪了刘六一眼,骇的刘六连忙刹住自己的话,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一直在一旁沉默的王典,这时候终于沉默不住了:

“府令,这样不合适!”

“你个小吏如何也多起嘴了?”栎阳令瞥了王典一眼,不屑的说。

“这一切全是府令的臆断,哪有半分真凭实据?”王典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几乎要变成高喝,“与其在这里辛辛苦苦的断案,府令倒不如直接喊一声‘我就是王法’得了!”

栎阳令看着这胆大的敢吼他的属下,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然后眼光又复为平淡,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对,我就是王法。”

“府令说这话,是想造君上的反吗!”王典厉声道,抓紧了手中的剑柄。

王典口中的君上当然是秦孝公。栎阳令既然自命为“王法”,那就是不尊秦孝公的王法,那当然是造反——

可听到这话,栎阳令竟然不以为忤,只是轻声呵道:

“秦国天底下哪有君上的王法……只有那几个权臣罢了。你只要捋顺他们的毛,在秦国才能混的风生水起——这次死的人是杜家的人,如果不将这事情处理干净,我这大堂都经不起杜家人一顿折腾的——懂?”

“不懂!”王典硬邦邦的答道。

“由你不懂去。”栎阳令骂道,“现在,将这人押到牢里待审,你懂不懂?”

“我……”

“去!”

栎阳令催促着。

王典不说话了,只好老老实实的将刘六往牢里带。倒是刘六,不用别人如何押送,乖乖的跟着——当然,他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迷茫,似乎还反应不过来这事实。

恍然间,船破了,那人“借船”付给自己的金子没了,自己的人还被这栎阳令扣在牢狱里了,随便给自己加几个罪名,自己这条小命说不得还得搭进去……

他被带进了一间很狭小的牢房中,王典扶住牢门,迟迟没有关上,就这样看着刘六。

这间牢房意外的干净,这是刘六唯一满意的地方。他一屁股坐在榻上

“后生,我可真的没有……”

刘六强笑着。他想,或许只有面前这个后生会好好听他说话了。

“我知道的。”王典肯定的回答道。

看着王典肯定的眼神,刘六稍稍安了安心。

刘六突然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问道:“杜家人……这一切,和杜家人有关系?”

“那具尸体,就是杜家的人,叫杜济。”王典答道。

刘六明白了些什么,但他还是想不通:“杜家人?”

他的话没说完。

对于他这种不上朝堂的平民来说,他还是想不清那个在朝堂高高在上的家族为什么偏偏要找自己的不是?

刚刚栎阳令的话,他听的并不是特别清楚——抑或说,这些东西,本就不应该他来懂。

“杜家人?”王典重复了一遍刘六的话,显得有些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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