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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 > 第80章 说一位妇人
 
那一战,西戎惨败,边境上,尽都是西戎的尸体。

豲王被砍下头颅的尸体被丢在地下,鲜血横流,被无数秦军踩过,斑驳的不忍直视。

而那位年轻的秦公手里,那颗血淋淋的人头,依然攥在手里,高举着。

秦孝公笑着,那张沾着豲王鲜血的脸白的扎人眼睛,显得既英俊又带着一丝可怖。

公孙壮手下的一向悍勇的义渠勇士,当豲王被杀后也失去了与秦军对阵的勇气,在秦军的践踏下,无可拯救的败了。

而公孙壮,作为义渠人的将领,却没有像他的其他义渠兄弟一样被秦军杀死——

他被俘虏了。

公孙壮觉得很屈辱,很窝囊,可他却偏偏说不出什么话:要不是他无能,又怎么会沦落到被秦国俘虏的地步!

他不想被俘虏,他想要逃!

可秦军对俘虏的看护甚严,他竟然一时间找不到逃跑的机会,直到被押到栎阳。

他以为,他再也逃不出去了。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过了不久时间,秦孝公竟然下了一条命令,要放了他们这些俘虏!

据说是义渠代表西戎诸部和秦国议和了,西戎承认自己是秦国的属部,而秦国不再攻打西戎,双方的战火就此消弭。

西戎被秦孝公打的那个惨啊!秦孝公那一仗不由的让西戎想到了穆公时期——不,穆公对他们这些在草原这些部落还是不错的——那是秦国刚刚受了周平王的封赏在关中立国的时候,当时关中西戎遍布,秦国部族无以立足,竟是拼了血本,直直在和西戎的战争中拼掉了三位国君的生命,誓死也要将西戎赶出关中!

这段记忆,每个西戎人都记得,所以他们,真的怕了。

而公孙壮也是清楚的。他莫名其妙被秦孝公放出来的时候,还一头雾水,但随后他就知道了义渠和秦国议和的消息。

“什么!”

公孙壮起初还很惊讶,可是随后他脸上的情绪就尽数化作了羞惭。

秦国要将他礼送回义渠,可他哪有什么脸回义渠?

自己,毕竟是在战场上败了啊!同族还能容自己吗?且不说同族,他自己,能否容得下自己?

于是,在秦国准备送他回义渠的前夜,他连夜跑了,就流落在栎阳城的街巷里,成为了秦国游民的一员。

说句实话,他对秦国那位年轻的有胆识的国君,是既恐惧又敬佩的。有时候他甚至想——这位秦公如果是他的国君多好?

可那终究是他的幻想,他依然是饥一顿饱一顿的过日子,连个固定的居所都没有,有时候捡到一个破旧的雨蓬就着湿的生出几丝潮气的稻草睡一觉那都是幸运。

这位因惭愧而不愿回归故里的义渠勇士,在秦国当游民的生活并不是太好。还好,秦国的话他还是懂几句的,这让他在秦国不至于过得太艰难,勉强的在秦国活了下去。

他的生活,实在是太落魄了,秦国的街巷,对他殊无善意。

而他唯一觉得秦国好的地方,是在秦国的那所破旧的房屋里,有那么一个略显老迈的妇人,总等着他,看见他渴了,总会给他打一碗水喝;而如果他饿了的时候,那位妇人也会为他盛上那么一碗藿菜羹。

本来,公孙壮居无定所,平日硬是连顿饱饭都吃不上,却在这位妇人这里获得了稳定的饭食——尽管这里的食物和他们义渠风味大不一样,但是至少能吃饱,公孙壮已经很满足了,对妇人也是万分感激。

那妇人总是孤身一个人,住在那间破旧的房屋里,据说是这间屋子没人住,这位妇人见这个屋子打理打理,还可以住一段时间,这才搬进来的。

他不知道那位秦国妇人的名字,只是隐隐在那位秦国妇人那里听到,她并不是栎阳人,她来到栎阳,是为了找她从军多年没有消息的夫君。

公孙壮也只能安慰安慰那位妇人,长长叹了一口气。

“他和你差不多大岁数吧。”那妇人低声说着,“不过,没有你这么壮……那么多年了,他就是不会家里来,也没有消息,我也只能来栎阳来找了。”

幸亏自己在义渠是没有什么家人的。

公孙壮如是想着,同情的望向那妇人。

如果自己是那男人,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吃这样的苦……真是没良心的男人!

当时公孙壮心里默默骂着那个他不曾相识的男人,却是再也不忍心看那妇人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最近,他在街巷里,听说了秦国那位国君将要变法的消息。

变法?那是什么?

“秦国,要变天了!”

听着人们都在议论秦国变法的消息,公孙壮一头雾水。

他是义渠人,不懂中原开化,自然也不懂得变法二字是什么意思。

管他呢!反正是他秦国要变天,又关他个义渠人什么事情?

这天一大清早,他一甩手,向着那妇人的居所走着,想要看看妇人那里有没有他能帮得上忙的地方。春天已经到了,而这妇人的屋子依然是那么的凋敝,房檐耷拉着,已经垮了一半。

饭香从里面飘了出来,妇人看见他,默默的笑了笑,为他盛了一碗热粥。公孙壮坐在这屋中唯一结实的门槛上,捧着这碗实际上并不怎么好吃的粥,大口吞咽着。

他觉得这碗粥比他在草原上吃过的任何食物都美味。终于,他吃完了最后一口,将那已经空了的碗炫耀的给妇人看着,咧嘴一笑。

妇人也对他回笑着,接过他手中的碗,然后接了一些水,开始洗碗。公孙壮身上脏兮兮,重又一屁股坐在门口,望着秦国栎阳街巷来往的行人,狠狠的瞪视着。

行人接触到他的目光后立马离的又远了些,公孙壮满意的看着。

突然,他觉得那边的街巷有些不对。

一眼望过去,果然和往常不一样了,他远远的看见了,有三位秦国的吏官——大概是管理这座秦国首都的栎阳令手下的人吧——他们并排走着,其中一位捧着一卷竹简,好像是名册一样的东西。这些人刚刚从上一户人家走出来,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公孙壮的面前。

公孙壮对这些吏官可是讨厌透了,看见这些吏官,冷哼一声,站起来挡住了妇人住所的大门:“你们这些秦人,有事吗?”

栎阳城里有许多吏官是认识公孙壮这位游民中的刺儿头的,只不过不知道公孙壮是当年的义渠将领。

为首的吏官摇了摇头,不由失笑说道:“公孙壮,就算是有你的事儿,我们也得先等问完这位居住在这里的妇人之后再和你说话……”

吏官戏谑的望了望里面,笑道:“看你这样子,难道和那妇人勾搭上了?”

公孙壮的脸色陡然变得难看起来:“你说什么?!”

那吏官缩了缩脖子:“既然没有,那还不快放我们进去?不然任谁还真的以为你和人有什么不可明说的感情呢?”

公孙壮依然在门前杵着,不肯让吏官过去。

“放心吧,这几天秦人都要上户,建立户籍,这又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和她说几句话就走……”

那吏官宽慰的对公孙壮说着,公孙壮这才让开,放了那三人进去。

“冯沧你和那种刁民废什么话?”

那吏官后面的同事嘟囔了几句,为首的吏官轻微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那为首的吏官正是冯沧,经历了和卫鞅的那种种事情后,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虽然才疏学浅,也是时候该找个差事干了。于是他混入栎阳令王典的手下当了个吏官,这一年时间生活也是滋润。

这次变法,他对卫鞅的法虽然不知了了,但是他总知道一件事:变法是对的,只要按着上面下来的命令做就是了,天塌了不还有卫鞅扛着吗!

于是他便做上了明细这栎阳城内人口一一记录户籍的营生。跟着他的有两位同僚,冯沧很自信他能将手头的差事干好。

此时他正愁那室内的妇人一人没办法登记上户呢,却从妇人口中得知了她并非本地人,为了寻亲这才来了栎阳……

既是如此,冯沧也懒得管了,转身和两位同僚一起出门,看见公孙壮那张略带阴沉的脸,这时候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公孙壮啊,你也是栎阳城内的游民,按照规定是可以上秦国的‘游籍’的……游籍虽然特殊,可入了游籍除了某些特殊的罪过一切过往罪责尽皆可以免去,还有许多听都没听说过的好东西……你不要试试吗?”

公孙壮冷漠的脸上终于掀起一点点波澜:

“谢谢了。”

这倒不像是在道谢,倒更像是在说风凉话。

冯沧微微一皱眉,却听得公孙壮话音猛的一转:

“可我是不会入这个所谓的‘游籍’的。”

冯沧听着这语气只觉得这语气有些可恶,但他却依然心平气和的问着:“为什么?难道这游籍能吃了你不成?”

“哼。”

公孙壮冷哼一声:

“我是义渠人,为什么要加入你们秦国的那什么‘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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