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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 > 第101章 一座小山
 
栎阳宫,禁室。

虽然这里看起来很不起眼,但这个小小的地方,是全国变法的中枢。变法名义上是秦孝公发布的法令,推动的变法,但全国上下,谁不知道那些法令的出处,正是这间小小的禁室?

卫鞅任客卿,领禁室,坐在这一隅之地,就能将全国有关变法的事务尽收眼底——变法是秦孝公颁布的,但是这些法令,却正是这些以卫鞅为首身处禁室里的人谋划的!

朝野的群臣心知肚明:君上要变法,但君上变法的动力,是卫鞅,是禁室!

而这也就意味着,禁室担负的压力,远必想象中要多得多。

而今天,卫鞅的面前堆着一大摞竹简。这些都是在栎阳的群臣发过来的,指名道姓的叫他卫鞅看。这书信着实不少,还很沉,景监一个人还搬不动,拉了个仆役来,这才将这么一大堆书信给卫鞅搬上了案。

卫鞅面前这案委实不怎么结实,经这么一堆结实的如同一座小山一样的书信一压,“咯吱”一声,几乎要塌掉了。

景监把着腰间的镇秦剑,看着这座小山,脸色越来越沉重。

这些压力,都是朝野群臣给卫鞅和秦孝公的压力。

君上也还罢了,卫鞅能撑得住吗?

正在景监担心卫鞅的时候,他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这声音云淡风轻,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过几天,把这案几换掉吧。”

景监竟然发现,听到这声音,他本来有些焦虑的心渐渐的平静下来。他望向卫鞅,看见了卫鞅那张从容的脸。

景监确定卫鞅没有什么异样的情绪,轻轻“嗯”了一声。

“景监兄,你猜这些书信都是些什么内容?”

于是卫鞅从那座小山上取下一卷竹简,缓缓展开,问景监。

景监沉默了一下:“我可不敢妄猜。”

说是不敢妄猜,其实是不想说,毕竟这事情……和君上有关。

“你我心中,都心知肚明。”

卫鞅的目光从面前的竹简上面移开,放下一卷竹简,又拿起一卷,看了看,再卷起,拿起了第三卷竹简,缓缓展开。

这次他的目光没有落在这卷竹简上面,眼睛,只是望着门外的光:

“最近,甘龙甘大夫死了,就因为君上和甘大夫关系不怎么好,而甘龙生前又反对变法,外面纷纷扬扬的传言都是针对君上、针对变法……针对我。”

卫鞅不用看都知道这些给他的竹简里写的内容都是什么,但他还是意思了意思看了几卷。最近甘龙的死闹的沸沸扬扬,杜挚的上书都上到了君上那里,直斥是君上看甘龙反对变法不顺眼直直逼死了甘龙——当然,朝野的传言也大致如此了,只不过总得给秦孝公面子,于是传言里就让他卫鞅也和这事情挂上了勾。杜挚的那份上书,总给卫鞅一种怪怪的感觉——杜挚如果上书的话,大概不会用这么尖锐的语气来指责君上,就算是自己的老师死了,他的性情也不该变化这么大才是……

但这样的疑虑很快就被卫鞅打消了。不管这上书是不是杜挚写的,都达到了同样的效果,所以对于他来说,关心这份上书是谁写的,没有任何意义。

而他面前的这些书信,就是受了杜挚那一封上书的鼓舞……

卫鞅将手中的那卷竹简摊开,郑重的放在那座小山上面,对景监说着:

“这些给我写书信的臣子,害怕君威不敢直言斥责君上,就来给我写书信,在信中威胁我,不就是觉得相对于君上而言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客卿,很好欺负?什么说我上谗言让君上逼死甘龙,如果再执迷不悟将不容于天下什么的……”

卫鞅将刚刚看过的话背了一些出来,嗤笑道:

“可甘龙的死,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景监望向那座小山上摊开的竹简。此时的景监,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竹简的内容。刚开始他还觉得有些恼火,看到后面,竟然是气笑了:“人巴不得这事情和你发生关系呢。”

卫鞅心下赞同景监的话,他看着景监,一脸意味深长:

“知道为什么禁室设在栎阳宫吗?”

“为什么?”

景监也一直奇怪为什么禁室设在了栎阳宫,而不是客卿府或者别的地方?

正当他想说什么的时候,卫鞅回答了:

“因为栎阳宫,是君上的地界;禁室设在栎阳宫,那就说明禁室是君上手下直属的官署。禁室代表的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命令,甚至不是我的命令,而是君上的权力、君上的意志。因为君上决定变法了,我才能当客卿,栎阳宫里才有禁室,秦国才能举行变法——换言之,我统领禁室,我就是君上权力的一部分,他们想用这些书信造声势来逼迫我放弃变法,而我现在代表的是君上的意志,景监兄请你想一想,这些人最终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威胁君上?”

“是在威胁君上。”景监答道。

“他们害怕君上,就来招惹我,如果这事情让君上知道了,最后还不是招惹到了君上?”

卫鞅轻轻笑道,目光一转,眼睛里满满的全都是意味深长:

“不过这些人还不值得君上大动肝火……”

“那该怎么办?”景监问道。

这么一大堆竹简,卫鞅难道真的能无动于衷?

卫鞅思索了一下:“记下都是谁写了这些东西,然后就将这些东西烧了吧。”

“烧了?”景监将眼睛瞪得老大,“就这样算了?”“几封书信,还真不能责怪他们什么,放在禁室里又占地方,不烧了又能怎么样?”卫鞅理所当然的说着,“再说了又不是没有记录,把给我写书信的人都记下来,倘若他们再犯了什么事,到时候的账,可以慢慢算。”

“可是……”

景监苦思冥想,才找出那么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烧了,会落灰,多脏了……”

他突然想起来卫鞅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洁癖,于是莫名其妙的就冒出这样一句话。

卫鞅听着整个人都为之一愣,神情有些奇怪,似乎在回想那些脏灰到底有多脏。

然后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说道:“那就找个空地埋了好了。”

景监点头:“这就对了,为什么偏要烧了呢?”

卫鞅皱了皱眉头:“就是想着递给自己说自己坏话的书信还留着,觉得不舒服……”

景监不能理解卫鞅这种心情,默默摇了摇头。

然后卫鞅又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低声说道:“我这里的书信都堆成一座小山了,君上那里是不是更难过……”

景监本来不想和卫鞅说这个的,听到卫鞅突然提起君上,赶忙说:“君上说了,他那里的事情,不用你管,他自己会处理好的……”

“他自己会处理好?”卫鞅的声音突然提高了,“是说他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等传言慢慢平息?”

景监听见这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答应道:“君上……是这个意思。”

“这也是最好的办法了。”景监又补上一句。

卫鞅的神色变得严峻起来:“外面的那些风言风语,是可以慢慢平息……可是杜挚的上书怎么办?对变法不满的人借着这封上书接着生事,将事情越闹越大,君上能什么都不做吗?”

“君上的处理办法根本行不通,这一切明明就是蓄意的!”卫鞅说着低头开始踱起了步子,“这才几天这无端的谣言就传遍了栎阳城,你说不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我都不信。”

“那这个煽风点火的人是谁?”景监问道,“是杜挚吗?”

“可能是,但也不一定。”卫鞅的眼睛又抬了起来, “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些人肯定属于那些反对变法的势力……”

“这些人究竟是谁?”景监再次问道。

卫鞅无奈的说道:“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连人都不知道是谁,我们该怎么办?”景监听着有点急了。

他是真的在担心君上。

“也不是一定要知道这些人是谁才能对症下药。”卫鞅说着望向景监,眼睛中有精光闪烁,“当务之急是让君上摆脱这些流言,而不是对这些人下手——除了找到那些人,我们还有别的办法。”

“什么办法?”景监手扶着镇秦剑,目光急切的向着卫鞅探去。

“首先,我要去见君上。”

卫鞅说着就不顾景监,直直的朝着前面走去,然后走出门,朝旁边一拐,接着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景监连忙追了上去,在卫鞅身边急匆匆的走着: “卫鞅!你要去哪里?”

“我要去见君上。”卫鞅答道。

他继续向前走,过了不一会儿,一扇门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这扇门直接通向秦孝公的书房,就是为了秦孝公与禁室这边来往方便而设。

卫鞅扶住了门,正准备要推开,没想到景监却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说道:“不要去。”

卫鞅感到不解:“君上开了这道便门,不就是为了方便来往吗?”

“君上想一个人静一静……”景监说着。

“一个人静一静?”

卫鞅更加疑惑了,他甩开了景监的手,猛的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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