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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 > 第207章 刻薄寡恩属卫鞅(中)
 
那人的话刚落下,朝臣中间就炸了。

议论声逐渐响起,句句所指,皆是卫鞅:

“如此刻薄之人,真是举世罕见——那可是七百人啊!说杀就杀了。”

“如果不是如此刻薄之人,又怎么能变法呢?”

“变法的人,不都是这种性子?”

“这种人,迟早会妨主……”

面对着刚刚平息却又炸起来的朝堂,秦孝公没有一点耐心,一边敲着案一边低声吼道:“偌大朝堂,集市一般……你们不会静一静吗!”

群臣立刻安静下来。他们知道这次秦孝公是动了真火了。

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站了出来,正是刚回栎阳不久的蓝田君公子向:“君上,臣有话讲。”

“蓝田君请讲。”秦孝公看到公子向,表情稍微开朗了些。

公子向指向刚刚站出来的那人,说道:“这位大夫看来很擅长编故事——”

那人听着公子向的话,有些不爽:“蓝田君竟然说我信口胡说?”

“全是胡言。”公子向愠怒道,“谁告诉你客卿处决七百人眼睛连眨都不眨?谁告诉你渭水被鲜血染红、刑犯家属的号哭之声震动天地的?”

“我……我道听途说。”那人讪笑道。

“你道听途说的故事可真会编。”公子向低声赞叹着,“渭水好好的,怎么可能被那点鲜血染红?而且我看到的可是杜地百姓一片欢腾、奔走相告庆贺再也不用受杜家的统治了呢,哪里来的号哭声?”

群臣的目光纷纷投向公子向——公子向作为君上的兄长、秦国的蓝田君,可不会说谎……

廷下响起了低低的议论声。

在议论声中,那人良久无言,用了很长时间才憋出一句话来:

“……难道那七百人不是客卿监斩的吗?”

公子向觉得那人的话毫无说服力:“当时向也在现场,而且行刑的士兵,全都是我的人,你为何不说我公子向刻薄寡恩?”

那人在一瞬间愣住了:“这……”

“无非就是因为我是君上的兄长,你们不敢指责我罢了。”公子向轻声笑道。

那人承认,公子向说的是对的。

可是他依然不肯放弃:“但,蓝田君只是客卿代行刑罚的剑而已,真正判刑的是客卿,不是吗?”

公子向知道此刻的话语权该交给秦孝公了。

秦孝公听见这话就气不打一处来,拍案而起:“拍板处决这七百人的是寡人!是寡人颁的诏书,客卿才遵诏执行,你难道还要编排寡人刻薄寡恩?”

秦孝公的怒声响彻廷内,久久回响。

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谁敢编排君上如何如何?谁也没有这个胆子啊!

那人听了那话,如临大敌,立刻跪在了地上:“君上恕罪!臣不是有意……”

“你还敢说你不是有意想要挑弄寡人与客卿之间的是非?”秦孝公怒声道,“我容你说这么多的话,已经是极大的宽恕了……”

“君上。”

这时候卫鞅发声打断了秦孝公,秦孝公抬眼望去,看见卫鞅的脸上依然平静如水,没有一丝他此时脸上应该出现的愤懑——连一点涟漪都没有。

被说刻薄寡恩的,难道不是他吗?

秦孝公摇了摇头,他此刻不希望卫鞅发声。

可是,卫鞅还是说了:“刑杀那七百人,是君上下的令同意,却是臣执行的,他说的没错。”

“他说臣刻薄寡恩,也没错——可执掌法度,不就该刻薄寡恩吗?”卫鞅反问道。

“此话何解?”秦孝公问道。

“执掌法度,最忌患得患失、藏有私情。”卫鞅回答,“今年你觉得这个人可怜而饶过一个罪犯,明天你觉得刑杀太滥再饶过一个罪犯,这样久而久之,犯法之人得不到惩处,任由这些人接着犯法,国家的法度就会形同虚设,这个国家就会沦为罪犯横行的国度——这样执行法度,名为慈悲,实则比刻薄寡恩更可恶。”

卫鞅说着说着转过身去,对那些反对他的群臣说道:“你们尽管可以说卫鞅刻薄寡恩,因为卫鞅就是这样的人,卫鞅无所惧。”

说着说着,卫鞅话音一转:“但你们都记住了,这次处刑,所有人的所有的罪名,都有秦律可查,这七百人中间,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你们如果想为杜家家主号丧,那就号吧?”卫鞅嘲讽地说道,“那杜家家主听见你们为他号丧,想必很高兴呢……”

一片沉默。

是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每个人的罪名都是有据可查,杜家家主杜津的罪名更是铁板钉钉的,无辜?如何无辜?

但杜家虽然不在了,却依然有人为杜家辩护:“属杜家家主最冤了!分明是你想要置杜家于死地,却套上杜家家主犯法的名义……以为自己多正义呢?”

“杜家家主很冤?”卫鞅听见这说法,觉得很新奇。

“不信咱们就请杜家家主的儿子、杜挚大夫来说说!”那人劲头还上来了。

站在朝臣中间的杜挚,听到有人点到他的名字,立刻变得面色铁青。

卫鞅给杜津定的处罚是诛灭亲族,本来要连累杜挚的,但是杜挚在朝中有功劳,足以抵消掉加在身上的死罪,而且秦孝公也保杜挚,因此杜挚还能在朝堂上占有一席之地。

只不过杜挚还是个小小大夫,不能再进寸步了。

他的腰间还缠着白布条,那是他在给自己的父亲戴孝——虽然自己在给父亲戴孝,但对自己的父亲,杜挚不想说一句话。

“杜大夫何在?”

那声音接着重复道,呼喊着他的名字。

杜挚抿了抿嘴巴,心中觉得厌烦。

他一点也不想搭理这个声音,但他却听见了秦孝公在喊他:“杜挚大夫,你来说说?”君上的话他总不能不搭理,于是他站了出来,对秦孝公长施一礼:“君上,臣无话可说。”

“你是对自己父亲的死无话可说,还是对别的什么无话可说?”秦孝公问。

杜挚冷漠地扫过这些可笑的同僚,包括刚刚还在叫他的那蠢人,回答道:“臣是对这些朝臣无话可说。”

杜挚接着说道:“君上的诏书与客卿的判罚写的清清楚楚,家父是犯了很重的法才被处刑,并不是因为招惹了什么人——既然如此,按照秦律,该如何罚,罚便是了,杜挚全都认。”

“臣不明白的是,臣自己都认了家父的罪、没有异议了,却为什么总有群蠢人替臣出头,不把这潭水搅浑誓不罢休?”

杜挚笑了,笑的很冷。

朝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刻骨的淡漠与寒意,还有一丝厌烦。

“够了,真的够了。”杜挚说道,“我不是谁的枪,谁也别把我拿出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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