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意一听。”
魏卬这时还就上瘾了。他特别喜欢卫鞅在他面前谈论那些有关天下大势的事情，尤其是战争——他本来就特别喜欢研读兵法，就算他掌不到兵权，听听故事总是不错的嘛……
卫鞅看魏卬这个样子，轻轻一笑：“首先，魏国是当今战国霸主，但这天下还不是魏国一国说了算——魏，四战之国也，南有楚，北有赵，东有齐，西有秦，四周的国家都不是弱国……”
“而四国秦国最弱。”魏卬忖度着，“公叔相国赢一个区区秦国，应该不难吧？”
“秦国虽弱，但是秦国的君主可了不得啊。”卫鞅认真的说着。
“秦国那君主……又有什么了不得的？”魏卬问。
当今秦国的君主是秦献公，名连，在战国中也是一个很厉害的君主，但秦国依然被山东列国被小视……
“秦国这位君主，其他地方只能算是平平，而他在组织秦国军力这方面，可谓很厉害了。”卫鞅接着说道，“倾全国之力，打造出一只精锐之师，尽数倾洒在秦国前线攻城略地，至今已经二十多年——哪个君主敢做这样疯狂的事情？而这位秦国君主做的还颇有成效，你说，他厉害不厉害？”
魏卬听得卫鞅的话，觉得有理……可是他问题又来了：
“可秦国，弱邦也——一个弱邦，能成什么大事？就算他将家本都掷在前线，他的国力足够他不断的攻城略地吗？”
“这是你们魏人的偏见。”卫鞅笑道，“就是因为弱，秦国才要在秦魏边境打出一条出路；也是因为弱，弱到一个意外就会亡国的地步，才能激发出仅剩的国力用在开疆拓土来强大秦国的路上。就算秦国爆发出的力量极其有限，那也足够秦国蚕食魏国手中的河西之地了。如果我没记错，秦魏石门之战，是秦国胜了——魏国被杀多少人，魏国人恐怕早就淡忘了吧？”
魏卬点了点头：“石门之战，那是魏国的一场惨败啊。”
“就算这几年秦国攻势稍弱，也绝对不能小看秦国的战力。”卫鞅语重心长的说道，“相国为什么要去少梁？就是为了将少梁这个秦魏边境的要塞打回来，将秦国在河西的攻势彻底抹杀。”
魏卬听着卫鞅这话越来越奇怪了：“这么一说，公叔相国去河西，这是好事啊！而且魏武卒绝对比秦军要强悍，为什么魏国这少梁一战还会败给秦国？”
卫鞅答道：“原因有二。”
“哪两点？”魏卬忙不迭的问着。
“第一，魏国根本没有意识到秦魏之间的战争是长期的，只要秦魏交界的边境存在，秦魏就会不断的产生摩擦，而魏国，将它当成了一件随随便便就可以解决的问题，随便出一只兵马就可以将秦国在河西的军队全部灭掉——魏王的想法想必也是这样，所以这次便派了公叔痤一个并不善兵的相国，领兵前往边境……而如果秦魏在河西之地的纠纷一下子就可以灭掉的话，那么早在早些年吴起任河西守尽占秦国河西领地的时候就可以办到了，还轮得到公叔相国吗？”
卫鞅带着疑问的语气，看向魏卬，魏卬似有所悟，但是他还是有一个问题：
“可是只是这样的话，就这一战而言，魏国还不一定会输，至少公叔相国不会这么狼狈不堪。为什么魏国会输？”
“别那么着急，第二点，就提到这要紧问题了。”
卫鞅轻轻一笑：
“还是那么问题：魏国太小看秦国了。”
“前面说过，魏国四塞之国，东边齐国，南边楚国，都不是好惹的，北边还有个赵国，而魏国最注重的还是东方的布防——魏王把自己的心血都放在了山东，怎么会给公叔相国精锐之师专门去灭掉秦国的势头呢？如果真的重视秦国在河西的动作，魏王就该派自己的心腹大将庞涓去碾压河西之地——等到河西之地尽数坐定了，秦国再闹腾还能玩出什么花？”
卫鞅说着，目光望向魏卬，问道：
“可是魏王想要将秦国的问题解决了，又放不下山东的计划，仅仅派了公叔相国这样对军情不怎么了解的相国来大战，随便指派了点军队就去攻回少梁——对秦国这么漫不经心，魏国拿什么来赢全国上下都一心要攻回河西之地的秦国？”
“就算秦国现在劲头稍弱……也不是这样就可以打发的。”卫鞅眉间的情绪变得浓重起来，“我早就料到了会败，可是没想到……相国会被俘虏。”
卫鞅的眼睛变得黯淡起来，而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了奇怪的声响，不一会儿，门开了一道小缝，然后门就不动了，似乎门外的人在犹豫是进还是不进。
“夫人，请进。”
卫鞅站起来，对着那个方向施了一个礼。
他知道门外是公叔痤的夫人，也当然知道她来干什么……
从门外传来的声音有些发蒙：“老妇就不用进了。只是……”
“夫人是想要问主君的事情吗？”卫鞅问道。
卫鞅口中的“主君”当然指的是公叔痤，这是他作为中庶子对公叔痤的日常称呼。
“卫鞅，都说你聪明，你知道……他，会有事吗？”
明明已经出了事儿，公叔夫人却还在问有事没有事，可见这“事”是在担忧公叔痤的生死。
可卫鞅也不知道，只能长叹一口气：
“但愿主君能平安吧。”
……
此时的秦国，也裹在一片风雪之中，栎阳城被压的白茫茫一片，只有栎阳宫的窗扉，在这冬日里，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而此时的公叔痤站在栎阳宫宴客的大殿前，有点发蒙，迟迟不肯迈进去。
明明是为款待他而设的酒宴，他看着却觉得心里是那么的不踏实。他真的是被俘虏了吗？一路上，坐的是舒适的轺车，而到了栎阳之后，更是有人细心款待他，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之外，他的生活完全不像一个俘虏。
他明明是敌国的主将，明明已经被俘，为什么秦国还要待他这么好？
这是为什么？
而此时殿内缓缓走来一个人，穿着国君的礼服。那个人很面善，他肯定他之前肯定见过这个人，可是，不对啊……
不过这个人，看衣服的话，无论如何就是如今的秦公没跑了。
“秦公……”公叔痤连忙对着面前的秦公行了一个礼。
面前的秦公却皱起了眉头，看着公叔痤这样称呼他很不高兴：“叫错了。”
“那外臣该叫你什么？”公叔痤纳闷道。
面前的秦公不说话，等着公叔痤喊出那个他二十多年都没人称呼的称谓……
“公……公子连？”公叔痤疑惑着发出了声。
“嗯。”没想到秦公还真就这样应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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