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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白贺炜周至 > 第72章
 
从随江高速口下来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道路两旁的路灯发着清冷的光,路上已经没有太多车了,春寒料峭,这个时候的随江并没有什么夜生活可言。

白贺炜早就跟领导说到随江的话想先回去看看父母,任子辉和邢长青大手一挥,便由他去了。

这段时间跟着领导们在全省奔波,白贺炜觉得身心俱疲,但也收获颇丰。其实他知道,领导们尤其是邢长青对于全省的现状是不满意的,这次他们检查工作多是深入到基层,可基层做得准备工作不过是些表面功夫罢了,当邢长青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来,一些领导却讪笑地表示的确存在这些问题,解决不了就只能想办法掩盖。邢长青是一个务实的人,光调研笔记就记了厚厚的一本。当他问白贺炜如果到灵泉要去检查的话该去哪里的时候,白贺炜提到了常春镇。邢长青拍板道:“那就去常春镇吧。”毕竟白贺炜是从北城区出来的,他对于北城区的现状自是十分了解的。

或许因为郑亦在的原因,白贺炜对于常春镇始终是放心的,甚至会觉得那里至少能给他们展现出真实的现状来。可他在到父母家前,坐在出租车上就接到的郑亦打给他的电话,听到的东西却让他觉得非常讽刺。郑亦对他说:“接到电话后,区里先来人检查工作了,算是预热吧。根据我的观察,我们杨书记是实事求是在准备迎检工作,但是我们秦镇长就……其实两个领导还是存在一定分歧的。”

郑亦的话很委婉,但在白贺炜耳朵里却是别的意味了。“怎么说?”白贺炜问道。此时从出租车窗吹进来的风是干燥的凉意,这一路都在坐车,快到家了,终于有片刻的放松,他斜着坐在后座半靠着车门,伸直了他修长的双腿,还挺解乏的。

“你走之后,派出所的所长空了一段时间,直到后来我去当了秘书,据说才派了个新的过来,在此之前我都没见过。”

“钱兵没上吗?我过去了之后,给他气个够呛,我以为我走了,他活动活动也能上去了。”

郑亦一听就笑了,没想到白贺炜还挺记仇。“他虽然没上,可听说他和新来的这个岳所长还挺对路子的。”

“岳所长?”白贺炜在脑内搜索了一边灵泉市内森林公安系统,就连偏远的县区都想到了,并没有找到一个姓岳的。

郑亦说:“他叫岳石海,据说是以前区公安局的。”

白贺炜心下了然,坐直了身体,“那我就知道了,我听说过他,当年和吴灼峰争副局长没争过,后来跟另外一个争党组名额也没争上,据说人脉还不错,但是人不行,工作上也马马虎虎。”

说起工作,郑亦很是认真,“嗯,我也是觉得心思并不在工作上,过来检查,说了些没用的,嫌我们在路边安排得人少,嫌场面铺得不够隆重,李镇长说了很多实际问题,他都觉得没什么。秦镇长就说按照他的意思办,李镇长还说让我跟你沟通一下看你们过来主要是检查什么,我,我就说和你没什么联系。”

白贺炜哪想到平时一根筋傻乎乎的郑亦还有这心眼儿,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谎撒得心虚不?就没露馅儿?”

“当时两个镇长都坐在车上,我站哪边都不对,他们应该没看出破绽来。”

白贺炜正色道:“其实,你做得对,我也不想让他们知道咱们联系太深。”

“是,其实我们杨书记在这之前也跟我提到你了。我还在想该怎么应付,现在看来深层次的矛盾是书记镇长他们两个的人之间的博弈,我都被弄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听起来,郑亦也很是为难。

白贺炜沉思了一会儿,问:“郑亦,你现在在乡镇是做什么?”

“你知道的,党委秘书啊。”

“那就应该做好党委秘书分内的工作,因为林业站现在跟你没什么关系了。”

郑亦好一会儿都没说话,正好这时白贺炜也到家了。他付好钱下了车,在房子外面溜达着,等郑亦开口。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郑亦说。

“三号我就过去了,在我看来,这件事你不要参与太多,而且我们领导是想看真实的情况,现在你们镇里情况这么复杂,我也没想到,早知道就往别处带了。”

“你来也好见见你啊。”

白贺炜笑了笑,说:“我到家了,先不跟你多说了。”

“你回张州了?”

“没,我现在在随江,到我父母家门口了,还没进去。”话音刚落,便吹来一阵阴冷的南风,这风渗进骨头缝里,冷得穿着冲锋衣的白贺炜打了个哆嗦,顺口说了句:“可真冷。”

郑亦听见了,赶紧说:“那你快进去吧。”白贺炜刚想挂电话,他又说:“学长,我想你了。”

“嗯,我就去了,到时候让你见个够。”

郑亦傻笑起来,白贺炜都能想到他那副傻样子。

父亲的身体看似一天天好了起来,可是大病之后怎么都不如以前那般精神矍铄,再加上繁忙的工作,也让他无暇再分出些心思来关注自己,白贺炜乐得清闲,每次打电话多数都在嘱咐他别太劳累注意身体。

白贺炜时隔两个月再次回家,眼见父亲的白发都快把黑发的地盘侵占没了,父亲还笑着说:“太忙了,没空染。”白贺炜也从邢长青嘴里听说些随江官场上的纷争,他清楚,其实身体上的劳累并不会让人衰老得这么快,实际上主要还是精神上的压力。看见这样的父亲,他觉得特别心疼,更得隐瞒好他和郑亦再次走到一起这件事了,但他也知道,父亲如果想要知道,根本不需要他讲,自然而然就会知道,就像以前那两次一样。

好在在白贺炜住得这一宿,白子峰并没有提及此事,只是跟他随意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毕竟天他此次回来的目的是在随江挑几个乡镇检查。

第二天一早,白贺炜便跟父母告别了,早饭是在一起吃的,还是母亲说:“你爸说可能再干个一年半载的就想退二线了,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

白贺炜显然是吃惊的,他实在无法相信强硬了一辈子的父亲竟然会萌生退意。

父亲冷冰冰的白了母亲一眼,说:“你跟贺炜说这些干什么?”

“你还担心对他事业有影响?贺炜现在有自己路了,也不受你摆布了,我看他挺开心的。你劳碌了一辈子,休息一下也不丢人。”母亲抢白道。

父亲吹胡子瞪眼的愣是没说出话来,白贺炜倒是在一旁捡了个笑话看。其实很久没看见父母拌嘴了,可能以前他们并没有什么时间,这偶尔不伤和气的小吵小闹倒让家里更多了些烟火气,不再是那么死气沉沉的了。

郑亦原本以为白贺炜是会在第二天跟着领导们一起来的,他下班没急着回家,在镇里吃了晚饭就看大家打扑克,这一直都是常春镇防火期间的固定娱乐节目,三五成群的有三、四伙那么多,小房间里烟熏火燎、吵吵嚷嚷的,以前郑亦觉着吵觉着乱影响他休息,估计是心境变了,现在看起来却特有意思。郑亦并不上场,也没这个瘾,围观就是图个乐打发无聊的时光罢了。手机骤然响起,在喧闹的屋子里并没有惹起什么波澜,他看电话是白贺炜打给他的,便揣着手机躲回到黑黢黢的办公室里,小心翼翼的接了起来,生怕被别人听了去。

“你在哪儿呢?”白贺炜问他,似乎没什么特别好的态度,语气有点冷。

“单位啊。”郑亦站在窗口,看外面一望无际的黑夜。乡村的夜晚特别寂寥,他不愿意回家的主要原因也是家里太冷清。

“怎么没回家?”

“啊……这不防火期嘛……”郑亦随口扯了个借口。

白贺炜喘着粗气,像是刚做完运动,“我不是说让你洗干净等我回来的吗?”

“哎?”郑亦发出疑问,大脑快速旋转,是白贺炜来了?

“等你十分钟,你不回来我可就走了。”

郑亦举着手机愣了一会儿,赶紧说:“哎哎哎,学长,你别走,等我,等我,马上!”郑亦也不管其他的了,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车钥匙,疯了一样就往外面冲。下楼的时候撞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李大为,李大为还纳闷的说:“这家伙是怎么了?火急火燎的。”

郑亦可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这辆破车竟然在这个时候趴窝了,拧了半天钥匙说什么都打不着火,他干脆放弃,从车上下来,一路狂奔,终于在规定时间之内冲上了楼,幽暗的楼道灯光下,俊朗帅气的白贺炜掐着腰居高临下嘴角含笑地看着他,郑亦双手杵在膝盖上喘了好久才匀了气,他就这样仰头看白贺炜,而白贺炜也那样俯视他,两个人眼神交流了片刻,郑亦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最后一层楼,扑到了白贺炜怀里。

心脏跳得几乎冲破了喉咙,那个温暖而又安全的怀抱包裹着他,他搂着白贺炜的脖子,很久都不愿意分开。要不是白贺炜小声在他耳边说:“你对门的大姐才回来,别被人家看见了。”郑亦是还不愿意松开的。

进到屋子里,郑亦就像条久久见不到主人的大狗,又亲又舔弄了白贺炜一脸的口水。白贺炜把他从自己身上扒了下来,扯着郑亦的脸说:“你莫不是狗蛋成了精?”

郑亦不好意思的笑,又去搂白贺炜,白贺炜灵巧地躲开了,去到厨房找水壶,“进门连水都不给喝,还得自己烧。”

郑亦狗腿子附身,赶紧给白贺炜烧水,“学长,我还以为你明天跟着你们领导一起来呢。”

“今天都三号了,灵泉是最后一站,明天就回张州了,单位还有不少事儿呢。”

“哎?”郑亦吃惊地看着白贺炜,“我以为你能在灵泉待上两天呢。”

白贺炜点了根烟,“五号当天省电视台要去厅里采访,我们得回去准备,而且一直在外面也不行,我们主任都已经先回去了,现在就剩我和邢主任了,明天一早我得先去市里和他汇合。”

“那……”

“那什么那?”白贺炜拍了郑亦的脑袋一下,“我来你这儿,我们周局还给我打电话问我怎么不去见他,可把我好一顿埋怨,你还敢给我不在家。”

郑亦傻笑着,不知怎么的,心里特别暖。“我这不赶紧回来了吗?”

“傻样吧,赶紧去洗澡,我喝点水先。”白贺炜叼着烟说,带着一点点痞帅,郑亦屁颠屁颠的往浴室走,还不忘回头多看白贺炜几眼。

浴室里雾气蒙蒙,除去这,剩下就是他在哼着的歌——“……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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