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瞬间的心软。
他为我付出的，我并非是看不到，只是，我不想自己白活了那么些年。
过往的岁月里，我一定是认识很多人的，他们有我的父母，亲人，朋友，包括与沈廷众的一切美好回忆。
我不想留有空白。
我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边说着：“我知道，沈廷众，我都知道，可你想过没有，如有一日，你什么也没有了，你会怎么样？”
“我现在就是一无所有，除了你——可我连同你的记忆都没有，人生一世，我赤条条来了，难道还有赤条条去么？”
沈廷众的眸子一闪，抱紧了我。
他说：“好，我答应你。”
罗杰安白登先生是香港有名的医生，据说他来华夏，是因为慕名中医而来。
只是碰巧华夏动荡，于是定脚香港，从战火中，挽救了许多险些毁于战乱的古籍。
罗杰安白登拿那些残损黄页当宝贝儿一样珍视，沈廷众说：“他几乎要用来作传家宝了。”
这一日，沈廷众带我来访罗杰先生。
他定定瞧着我，眼睛里有深深的同情。
我说：“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是很值得同情。”
罗杰安白登笑笑，给我认真检查起来：“拥有记忆，也并不一定是好事。”
若不是外形特征，我真怀疑他就是个中国人。
罗杰的中文比太多香港人好得多了。
我迅速与他热切攀谈起来。
他道：“沈先生是个很优秀的人，我之前替他治过一个患有肺病的病人，那位女士常与我称赞他。只是很奇怪，她居然和我说，就是因为沈先生太优秀，所以不能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沈先生呢。”
“为什么？”我好奇地问着。
“她说，自己的女儿，不能够受委屈。”
好奇怪的逻辑！
沈廷众，他待人，是很好的吧？
罗杰安白登继续与我说着：“沈太太不介意的话，我也许是会多告诉你一些的。”
我有些木然地摇摇头：“并不，先生可以继续说。”
“沈先生亲口和我说，他有一个很喜欢的女孩子，但是他却不得不讨厌那个女孩子，沈太太知道么？”
我的心突然空下来，连回答都不敢。
罗杰安白登又道：“因为很多人不允许他们在一起，亲人、朋友……还有很多，所以他不能娶他心爱的姑娘。”
心爱的姑娘啊……
可是明明我才是沈廷众的妻子，他亲口承认的。
胸口阵阵发疼。
我竭力吸了口气：“罗杰先生的意思是……”
那管透明液体注射到我的动脉中，罗杰安白登说：“沈太太很爱沈先生么？我指的是，可以不管不顾的那种。”罗杰反问我。
我一怔，一时间，居然找不到话语来回应。
“可是沈先生很爱很爱那位姑娘，他从枪火下救出姑娘的父亲，不惜与自己的弟兄反目，甚至……”
他顿了口，却不再继续，又说：“如果沈太太不是那么喜欢沈先生，其实，不必要恢复记忆，因为——天道。”
“你们中国人很喜欢讲究‘道’这个字，沈太太一定比我明白，知道得太多，反而不是好事。”
眼前渐渐模糊起来，我越来越听不清楚罗杰安白登的话，只有他把针管从我手上抽离，留下的一句飘渺语言。
他说：“如果沈太太醒来，还能记得我今天说的，那么，请再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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