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扬沉默了许久，久到苏小匪几乎就要缺氧休克的时候，他老人家终于缅怀完毕，起身就要离开。
苏小匪用尽肺中最后一口气，浑身血气都往脑门上冲，等楚亦辨识无声后打开木板，新鲜的空气一下涌进来，她才感觉自己终于又活了过来。
趴在地上猛喘气，楚亦居高临下望着她：“还好？”
“咳咳，不大好。”苏小匪翻一个白眼。
楚亦蹲下来拍她的后背，苏小匪大口大口地吸气，直到呼吸平缓顺畅才悠悠站起。
苏小匪不解，“那里面明明没有人，苏明扬怎么对着一副空棺说情话？”
楚亦对她无语，“我们躺着的是棺材的第二层，林海心……在第一层。”
竟是这样的构造？
苏小匪一抖，“这第二层，该不会是苏明扬为自己准备的吧。”
“估计是。”
真是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苏小匪又抛出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猜到了，怕你打草惊蛇，只好跟了来。”楚亦淡淡。
以往听到这种话，苏小匪必然会皱眉头皱眼地反唇回去，可她现下却是正色地站在原地，经常笑意吟吟的小脸覆上一片冰霜。
“楚亦，你是不是派人跟踪我？”
楚亦抬头。
对视了两三秒，他神色不变：“你是个聪明人，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问。”
“确实是废话。”苏小匪失笑，她不是矫情的人，不会硬要别人对她敞开一切地无条件相信，每个人总归都有自己的立场。
“跟就跟吧。”她耸肩，“你不信任我也是正常。只是，我不大喜欢被人时时监控的感觉，麻烦而且糟心。只要我不出楚家，我想应该也不需要特意为了我浪费人力资源。你说呢？楚大少爷。”
楚亦抿嘴，须臾应下：“好。”
苏明扬走后，苏小匪和楚亦依旧逗留在石室之中。笑话，这会出去万一三个人面对面相逢，那可就精彩了。
楚大领导适应环境的能力超越常人，不论到了何处，都是一副淡定从容，风云不变的模样。静静地靠在石壁边上，挺拔的身影在琉璃灯光照映下投射出一道长长的斜影，有种羽化成仙的错觉。
要苏小匪如他那般始终保持帅气冷俊的姿态，实在是有点儿强人所难。她职业病使然，对珍稀物品一向有浓烈的兴趣，左右无事，干脆蹲下来研究这世间少有的金丝楠木。
苏小匪突然想到一件事，“你肩上的伤怎么样了？”
楚亦抚上肩头，语气平淡：“还好。”
这话苏小匪就信三分，把脑袋凑过去又道：“你刚刚带着我滚进那棺材木，难保不会碰到伤口，你确定你真的没事？”
“我自己有控制力道。”楚亦没有正面回答。
苏小匪去扒他衣服，“让我看看。”
楚大领导躲闪，“都说了没事。”
他这么使劲强调，更坚定了苏小匪的想法，楚亦不让，她直接饿狼猛扑，霸王硬上弓地去掀他衣服。
楚亦灵活度极高，任苏小匪如何胡搅蛮缠都无法得逞。苏小匪佯怒，双眼瞪得老大，王八之气瞬间侧露。楚亦一时不留神，让她有机可趁。
衣服掀开，好在纱布上没有溢出血来，苏小匪凑近了看，正要说话却被楚亦猛地推开。
楚大领导眼神似乎有些躲闪，清咳一下，“都说了没事还非要扑上来看，怎么一点女孩子的矜持都没有。”
苏小匪撇嘴，哼哼两声：“好心没好报。”
估摸着时间出去，果然一片乌黑。分道扬镳前，苏小匪表示，“我找遍了整个书房，并没有发现免死金牌的影子，明天早上趁苏明扬刚上早朝的时候，我打算再去他房间探一探。”
“不必去了。”楚亦唇线抿成直线，“我上次查过，他的房间也没有。”
“没有？”苏小匪困惑了，按理说此等重要的东西必然要放在身边近些或常接触的地方，书房和寝室都没有，那会被他放在哪里？
“拿到令牌也不急于这会儿，今晚你暂且先在苏家呆一晚上，明天回楚府。”
“可我已经和管家说要在这里住上三天了。”
楚亦斜睨她，“以你的头脑，随便找一个理由很困难？”
苏小匪缩了缩脑袋，真感谢楚大领导这么看得起她。
原身之前住的院子冷冷清清，硬件设施和软件设施完全比不上半夏居的条件，大晚上的风一刮，弄得像幽灵鬼屋似的。苏小匪躺在被窝里梦周公，还被硬床木板弄得腰酸背痛最后光荣落了枕。
其实就算楚亦不说，苏小匪也不想再在苏家待下去。第二天起早，吩咐紫荆收拾包裹，随便找了一个原身娘亲托梦的缘由，麻溜而飞速地又重新滚回了楚家。
回到楚府就感觉到一股微妙的变化在空气中流转，殷娉婷同学不愧是贵女中的精英分子，才嫁过来一天，楚家就已经到处都充满了她的传说。
——“你见过新来的十六姨娘吗，那模样啊，简直就和九天玄女没什么差别，比咱们府上原先最美的二姨娘还要美上三分。”
“我就说嘛，少爷那么完美的一个人，怎么也要个天仙似的女子来配，这下好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十六姨娘的身份和才貌，当正妻也够格了，少夫人对我们虽说不错，但那长相还有才华……啧啧，不提也罢。”
“说到才华，昨晚上我路过流霜阁，里面传来一阵悠扬醉人的琴声，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美的琴声。”
……
如此情况，苏小匪一路走来，版本内容各不相同，不过主题鲜明，大抵都是在为殷娉婷屈居姨娘感到可惜。
是啊，是挺可惜。
老远就看到了半夏居的大门，苏小匪和紫荆手里拿着东西慢悠悠地走，昀娘从院门口小跑过来。
“小姐，十六姨娘来了。”
“她来做什么？”新婚燕尔的，有时间不该是和楚大领导多交流交流感情？
昀娘嗫嚅，“本来昨天就已经来过一次，不过那会儿小姐你起得匆忙，‘瞪’一声就跑得没影。你前脚才刚出门，结果她后脚就进了来，说是要婚后给当家夫人敬茶。”
“敬茶？”苏小匪猜测，“多半不是什么好茶。”
昀娘继续播报，“今早又是一大早就来了，因为不确定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也没敢多说。”
苏小匪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昀娘，整理一下衣袖，“罢了，我进去会会她。”
在已婚女同胞人士中，居住环境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她们的受宠程度。殷娉婷的流霜阁和她的半夏居就是个中典例。
殷娉婷今天的穿着依旧保持着往日的女神范，新婚的她看起来更是明艳动人。
美人坐在大厅之中，双手放在身前挺直腰背坐着，看到她来，施施然起身就要行礼。
“免了吧。”苏小匪摆手。
她坐下再没开口，殷娉婷掌握了话语主动权，“按礼本来昨天就该来敬茶的，只是你不在，只好拖到了今天。”
殷同学没有用敬语，说话也尤为直接，不像其他的姨娘们，明明对她不屑却还是要装出一副很是恭敬的模样。
相较之下，苏小匪更喜欢直白化的场面，虚言假意的反而还要她掏空了心思来应对。
苏小匪表达歉意，“昨天回去看我娘亲，倒是让你白跑一趟了。”
“挑这种时间，会让我以为你是在逃避事实。”殷美人语气不善。
紫荆替她不满，“十六姨娘，请注意你的身份。”
紫荆不说还好，一说这火药桶瞬间就炸了，苏小匪看着殷娉婷绿化的漂亮脸蛋，感觉她那脑袋上几乎就要冒起青烟。
将紫荆拉到身后，苏小匪抱歉地笑笑：“小丫头胡言乱语，勿怪勿怪。”
殷美人似笑非笑，“有什么可怪的，她说的倒也没错。”
苏小匪后背一凉，殷娉婷嘴角的笑反衬得她活像是个复仇者联盟的，话里话外充满着直达九霄的不平。其实不用她这么紧赶慢赶地来找不痛快，时机到了，苏小匪自然就会自觉麻溜地下位，连个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恩怨归恩怨，程序还是要走的，殷娉婷从丫环手里接过杯盏，直直地递给她，不冷不热道：“请喝茶。”
这般场面，苏小匪感觉不像是小老婆在给正宫娘娘敬茶，倒像是正宫娘娘给小老婆赐毒药的。
象征性地抿了两口，放下，肉疼地从一边的托盘上拿起自己备好的红包，一把塞进她手里。
“祝福你和楚亦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多谢了。”殷娉婷朝她笑。
这回的笑才有了几分真诚。
苏小匪看她还站在原地，有种不大好的预感，好奇问：“还有事？”
殷娉婷递上一本厚厚的空账本，笑得更欢，“东铭有项规矩，藤妾进府时所带的嫁妆都要交给当家主母查看登记，我嫁入楚家时，家父总共是为我准备了十二箱的嫁妆，这些东西稍后就会派人送来半夏居清点，两天的时间，看来是要麻烦你了。”
东铭确实是有这个规矩，不过都是走个过场随便看看就算完事了，具体的登记造册向来都是由王府里的管事进行处理，只消把最后的账目拿给掌权者扫一眼然后就扔到不知哪个旮旯角落里待着，除非是小妾们做了什么要被休弃，否则那记账本子根本没有人会再去翻动。
况且，清点嫁妆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正妻们大都不愿意真的去执行这项规定。至于进门的妾室，又有哪个想把自己的宝贝嫁妆往正室眼里送，反正两不相愿，干脆都按着潜规则来办事。
殷娉婷这会提出这件事来，摆明了是在刁难苏小匪。
“为什么是两天之内就要完成？”按照常理，清点可以在十天之内做完，殷同学如今带了十二箱嫁妆来下战书，但她又不是二傻子，接受不接受是她的绝对权利。
殷娉婷如花含笑，“本来时间是该宽裕一些的，不过几天后就是楚家一年一度的祭祖，后院所有的人都要出行。若是你在祭祖前不能清点清楚，倘若我丢了东西又该如何？”
啧啧啧，看她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恐怕规划了有一阵子，就等着她这只刚上任的小鱼虾跳上钩来。
“当然。”殷娉婷环着手，她的气势很足，说话也是蕴含着满满的力度，“如果你做不来，就退位让贤好了。”
苏小匪打开天窗，“你想为难我。”
殷娉婷也不遮掩，“你也可以这样想。我说过，你这样的女子根本就配不上楚大哥。我和其他女人不同，不喜欢暗地里用阴险狡诈的法子，要整谁，我从来都是在台面上动手。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慢慢地把你从楚家赶出去。”
台词一如初次见面的时候，只是上次她会顶嘴，这次她却浅浅笑着，总结殷同学的想法：“你是要让我在两天之内把那十二箱的嫁妆全部清点完毕，空账薄里批注好一切，我说的可对？”
“规矩是这样没错。我手里还有一份我爹爹给我的清单，两天后只有你整理出的结果和我手中这份一模一样，这些东西才能正式入库。我会把我身边的丫环绿绾留下督看。”
“苏容瑄，你敢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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