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匪顿了顿，拿过她手里的账簿，“好，两天之后你再派人来取就是。”
殷娉婷似乎很讶异她这么爽快地应下，“说得轻巧，若是没法子完成呢？”
苏小匪耸肩，“若是不能按时完成，祭祖我就不去了，待在楚家直到完成为止。”
“小姐……”紫荆想要劝阻她。
“好！”殷娉婷笑意不达眼底。
美人走了，半夏居抬进十二大箱子的嫁妆，本就不大的前厅一下子变得拥堵。
说是十二大箱子还不够准确，有些物品体积过大只能外置，下人们搬进来时露出的那种吃力表情，苏小匪已经深深感受到这些东西的分量。
殷娉婷是殷家的独女，万千宠爱于一身。殷大人据说很是看好这项婚姻，嫁女儿的时候豪爽地就答应给出丰厚嫁妆。苏小匪暗想，许是楚亦私下和殷大人承诺了什么，大家心中有数，自然办事利落。
紫荆嘟着嘴，忽略旁边立着的绿绾，很不高兴，“小姐，这摆明了是个大坑，你怎么想都不想就往里面跳。”
苏小匪揉揉眉眼，“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办法？”
紫荆跳脚，“祭祖是大事，小姐可以请少爷做主，把这件事推迟了便是。”
小丫头就是天真，一个利益迎娶的妻子，一个真心相待的爱人，楚亦会帮谁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凭白去浪费时间找不快。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苏小匪右手一抄，合上手中的账簿，“说难不难，说轻松却也不轻松。好了，抱怨还要花费时间呢，不如早点动手。”
紫荆扁着嘴点头。
苏小匪坐在靠椅上，看着底下排列整齐的大箱子，思索半响。片刻后正色吩咐：“紫荆，告诉昀娘合上半夏居大门，这两天避不见客。留下三箱在大厅，其余九箱暂时先搬去库房放着，锁好之后把钥匙交给绿绾姑娘。再让昀娘去找管家要两个更大一些的箱子，同样放在大厅里面。这本账薄太小，帮我另外找一本空的过来，页数还要稍微再多一点。文房四宝直接拿到大厅里来，箱子暂且不动，厅里原本的摆件通通撤到旁边的厢房，以免到时候万一搞混。”
紫荆牢牢记下苏小匪的要求，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后转身就出了门。
苏小匪对一直立在下首的绿绾道：“你们小姐既然留你下来做督看，这两天恐怕就要委屈你在此一直待着。”
绿绾福了个礼：“奴婢晓得。”
紫荆和昀娘照着苏小匪的吩咐做好一切，箱子、账薄、文房四宝无一落下，苏小匪拿着那把狼毫笔无比淡疼，问紫荆：“有没有那种小型一点的笔。”
紫荆为难，“小姐，这已经是最小号的了。”
算了，苏小匪不再纠结，字难看就难看些，只要内容对了，后期再誊抄一份便是。
苏小匪按照前世工作的经验进行物品盘点，对各件嫁妆物品都做了详细记录。序号、类别、名称、规格、数量、单价、单位、描述、存放位置以及相关备注，几乎是面面俱到。
嫁妆里有一个黄花梨立柜，内置八个盒子，每个盒子里都装满了铜钱，难怪那么重，光是这一个柜子，就得要一个人扛着。
苏小匪嗷呜一声，丢下手中的笔直接扑下去和紫荆一起数铜钱，忍不住挠了挠头发，除了这黄花梨立柜外，装铜银的另外还有一对楠木多宝格，以及一对嵌螺钿黄花梨金钱柜。
单单是数钱，就要花费去她大半会儿的功夫。苏小匪找来红绳子，五十个铜钱为一串，绑了有足足一百二十串。
前世她也常数钱，老爹每次撬了别人的保险箱总是能拿出一沓又一沓的毛爷爷现金，只可惜数完打包都不是她的，老爹从不会盗了钱后往自己家里留点，全部一股脑做了爱心公益。
时代在改变，不法之徒却是一个倒下，千千万万个崛起。东铭潜藏着多少个贪官污吏在肆意敛财尚不知晓，苏小匪作为一名正直的匪盗，早已经蠢蠢欲动，待她恢复自由身，定叫那些王八禽兽吐出赃款，给他们好看。
殷娉婷从半夏居离开，又直接去了锦华居。
楚亦彼时正在和手下能将们商量夏初时节上市阳畦蔬菜的事，知道殷娉婷来，下属们一个两个也挺识趣，纷纷表示“属下明白了。”“属下这就去办。”“属下告退。”云云。
“我是不是打扰楚大哥工作了？”看着鱼贯而出的管事，殷娉婷双手合在身前，款款走进。
“不会。”楚亦语气柔了许多，将桌面上的东西收拾整齐放在一边，问她：“怎么了？有事？”
殷娉婷走到桌子边，“你昨天也不知外出办什么重要的事，一天都不见人影，回来的时候据说已经是半夜三更。早上又极早地起来处理昨天的公务，肯定都没有休息好。肩上负着伤，怎么也不知道自己多注意注意。”
“伤势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不必担心。”
“我带了药来。”殷娉婷从袖中拿出药瓶，秀眉轻蹙，“我帮你再换一次药吧。”
楚亦笑着摆手，“不用了，早上我让萧一帮我换过，再几天的功夫，应该就会痊愈。”
殷娉婷收起药瓶，“也好，萧一对这事熟稔，必然比我处理得好。”
“恩，”楚亦点了一下头，“我还有许多公事要办，你在这里也烦闷，不若先回去，我晚点再过去陪你用午膳。”
殷娉婷巧笑倩兮，“好，我让厨子煮你最喜欢吃的白玉莴苣。”
等人走了，萧一才开口，“少爷，你的伤……确定不处理一下吗？”
“上次少夫人给的药呢？”楚亦问。
“在红色盒子里。”那药哪里是少夫人给的，分明是少夫人交给了殷姨娘，再是少爷从殷姨娘那里直接拿过来的。
楚亦头也不抬道：“待会快到午膳时间提醒我一下，把肩上的药给换了。”
萧一应是，站在那里踌躇，想说什么又几度把话咽了下去。
“什么事？”楚亦明显地察觉到他的气息变化。
萧一说：“刚刚十六姨娘来锦华居前，先去了半夏居。”
楚亦终于把头抬起，“娉婷去找了苏容瑄？”
“是。”
“说了什么？”
“十六姨娘去敬了茶，然后便是让少夫人在两天之内清点完她的嫁妆，少夫人说了，若是没弄完，后几天的祭祖便决定留在家中继续做。”
楚亦没有任何神色变化。
“少爷，是不是……”
楚亦又低下头去，“不用管，苏容瑄她既然自己说了，就必然会按时完成。”
…………
夜已渐深，半夏居却依旧灯火通明，苏小匪一件一件地搬出，一件一件地查看，弄得腰酸背痛困倦不已。
紫荆和昀娘也在陪她熬夜，说了几次让她们回去休息却也不听，两人有时候性子犟得很，她摆出晚娘脸都没法撼动她们陪她熬夜的决心。
苏小匪扔下笔，板着一张脸将蹲在地上细数的昀娘扶起，“我们这些年轻人劳累些没什么，你这么大岁数了，休息不好可是要受累的。”
昀娘摇头，“左右不过就一个晚上，不会怎么样。多一个人帮忙，小姐也能更快些完成。”
苏小匪真是又气又笑，“今天的效率挺高，已经弄了快一半。紫荆，你先和昀娘回去休息，等我把桌面上的那些盘点完也会去睡的。”
“小姐，还剩一半有余，若是明天再弄，会不会来不及？”紫荆担心。
苏小匪对着她们笑眯眯：“今天弄的都是大件，剩下的处理起来要简单的多，我心里有数，你们不用担心。”
说着就把她们强行推出门去，“快去睡吧。”殷娉婷身边的绿绾早早地扑到隔壁去见周公，这会还不定下了几盘棋了。
合上门，走到桌前喝一口浓茶醒神，苏小匪双手撑在桌面上轻按太阳穴，困意越来越浓。
她用的是前世的简算方法，但是数量实在过多又极为繁杂，加班加点到现在也还不过是搞定一小半罢了。
她忍不住掩面哼唧，“丫的，为什么楚亦娶小老婆，辛苦的却是我！”
“处理多少了？”楚大领导宛若阴魂般突然出现，突然发声，突然拿起她面前的账本。
换做胆小的早被他吓得惊叫两万里了。
苏小匪看着依旧紧闭的大门，问：“你从哪里进来的？”
楚亦指了指窗口。
苏小匪看去，一扇窗户果然是开着，她晚上用脑过度，居然连一个大活人从窗户跃进都没有一丝察觉。
要是被老爹知道她退化成这样，又该要拉去特训。
楚亦看着她表格式的记录方法，颇为惊喜，“一天的功夫，能清点这么多，已经算是不错了。”
苏小匪却不把他的赞赏当表扬，疲倦地趴在桌面上，“本来以为不用加班的，现在看来这两个晚上都得熬了。”
“娉婷为难你，你倒是全盘接下。”楚大领导深夜来访，像是来慰问还在奋战在一线的可怜员工。
来了个陪聊的好对象，苏小匪的瞌睡虫溜走了几只，耍着嘴皮子：“不然呢，让我和她拳脚相向，掐架三百回合？”
楚亦没有被逗笑，“我以为，你至少会严词以拒，和她一番理论。”
“哦，你是说让我动口不动手，争当市井泼妇，骂她个狗血淋头？”
“这倒不至于。”
看看看，说到要骂殷娉婷，心疼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好理论的。她不喜欢我是人之常情，若是她一改常态和我相见恨晚相亲相爱，那才是一桩怪事。”苏小匪撑着下巴，发自内心地表达想法，“抛开我和她目前的尴尬关系不谈，说实话，她的性子倒是很合我的胃口。想做什么就直接地去做，不会拐弯抹角耍心机，否则背地里还指不定地怎么去折腾我。人也长得美，起码对于我来说是驾八匹马都赶不上的好基因，听说还多才，真是一个蛮不错的姑娘。”
苏小匪说得起劲了，滔滔不绝，“要我说，你若是真心喜欢她，以后就少娶些七七八八的人进来，综合素质不高，颜值又没有倾国倾城到哪儿去，放在后院整天暗地里就学着如何扎小人搞小动作，弄得整个楚家乌烟瘴气。女人嘛，再大度都受不了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子亲密，殷娉婷还算是能忍的了。换做我，我的男人要是敢和其他女人玩劈腿游戏，早一人一刀给他们一个痛快了。”
楚亦若有所思，苏小匪接着洗脑，“虽说这个社会没有重婚罪，你也有足够的经济承受能力，但知心的就那么一个。殷娉婷能谅解你一时，难不成还能谅解你一世？两个人能走到一块过日子挺不容易，何必凭白地让第三者扰乱你们的生活，况且你还不止有小三，一排站去都望不到头。十五又怀了孕，啧啧，我要是殷娉婷，就应该一巴掌甩了你，她如今还愿意嫁进来做小，对你言听计从，你算是……”
苏小匪倏地没声了，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甜甜睡去。
楚亦收回点她穴道的手，沉着声音，“就知道这张嘴说不出什么好话来，有时间不如多睡会觉。”
看着底下还摆放了好几大箱子的东西，楚亦叹一口气，将苏小匪抱起放在里间的美人榻上，替她盖上厚实毯子。
夜深如水，月亮已被层层云雾遮去，半夏居静得都能听见隐隐间蝉鸣的声音。屋内昏黄的灯光轻轻摇曳，投射出地面一道修长身影，不时还能传来一些窸窣的纸张翻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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