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沉的月色下，劲风呼啸，掀起衣袂轻扬。楚亦面无表情拂袖一跃，无形的罡气在他周围旋转流动。虚步腾空轻若惊鸿，垂下的墨发顺着风势往后飞舞，在夜空中旋身而起的男子，宛若神袛。
“萧一，护好她。”
楚亦话音落下的顷刻间，俯身飞去似一道闪电，负手从空中缓缓落在包围圈外，转过身来，犹闲庭散步般闲逸。
黑衣人的目标是他，见楚亦撤离包围圈，立马有一大部分的人转移了战场。苏小匪锁住自己目标任务的五个人，脸上贼兮兮地笑着，抬头轻喃，“真是好久没有打架了啊！”
黑衣人全是大内中一等一的高手，看到一个小丫头片子竟对他们产生不屑，不由得心里气愤，他们动作出奇一致地架起手中袖箭，在狂啸而过的烈风中掰动开关，五支代表东铭高端武器的暗器几乎在同一秒，对准了嫣然含笑的——苏小匪。
箭离弦而去，苏小匪向后弹跳仰下，一个流畅的翻越后跳起，短小的青色箭矢擦着她的腰间衣裳一掠而过。带着杀戮的气息，铛地穿过身后的马车门栏，速度譬若流星闪烁，只一瞬间的功夫，苏小匪已然从鬼门关前游荡了一圈回来。
“好家伙，火力这么猛。”她倒是小瞧了。
大内暗卫没有和她瞎聊的闲情逸致，一招不得，便立马发下一招攻击。苏小匪凝眸看去，第二次掰动机关的声音再次响起，陆陆续续，已然换了进攻风格。
她凌空跃起，一个后空翻避开第一把箭矢，反身一个勾手将袖中银针洒出，银芒破空飞驰，竟比那袖箭还要轻快。听得一声闷哼响，一名大内高手已经豁然倒地。
其余四个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倒下的同伴，没料到眼前这个丑不堪言又柔弱瘦小的女子竟内藏暗器。他们几乎都还未看到是什么暗器，便已然有人中招。
苏小匪早已经收起那戏谑的笑，像是覆着一层寒霜，整个人散发着清冽的而不容靠近的气息。那四人提高警惕，脚下踏步飘移，将她围成一个圈，八道寒眸钉在她的身上，深夜的平凡道上，肃杀之气形成无形的网，笼罩天地。
四人同时出动，苏小匪迅速弯身，拔出小腿处藏着的防身匕首，拔起出鞘，银光咻地闪耀而过。苏小匪扔去匕壳，手腕翻转，先发制人。
她手握利器直直冲去，正前方的黑衣人往后微仰，脚尖在地上摩擦转移，一个眨眼的功夫一下退出数米开外。
要的就是这效果，苏小匪不过一个虚势，手臂回转过来。腾空九十度翻转，流光电闪间匕首打向一人颈部，手指灵快转动，匕首换了方向，轻轻一抹，又一个黑衣人应声倒下。
苏小匪冷着脸拭去匕首上的血，她生平最不喜欢的就是杀人见血，只是若不让他死于她手，或许躺在地上的就会是自己。
善良和大义是要在正常情况下回馈社会的，不是在战场上妇人之仁。
身后一把箭矢似天边奔来的响雷，快而猛，苏小匪撩动衣服转瞬滑开，猝不及防地，银光近在眼前，擦着苏小匪脖子的皮肤飞速而过。
她手蹭上左侧脖颈，一抹鲜红血液在嫩白的手指尖躺现，萧一被好几个人一直围着，想冲过来救她却是分身乏术，不免有些不安和着急。
苏小匪咬住下唇，幸好见血量不多又不是在脸蛋上，否则还真得要毁容了。
手心向上，直臂向前撩出，左手飞速架住来人绑着袖箭的左手。右手弯肘，朝其身前悍然一击。身形又瞬间移至左侧，撑在黑衣人的臂上跃起，匕首刺入，血泊溅出，鲜血洒了她满满一脸。
很好，这样倒是不怎么看得出她受伤了。
她侧身看最后一人，狠厉扣动机关，一箭三发，自上而下。苏小匪惊呼，衣袖被突如其来的箭风带动一震，她反射性地转平匕首伸手要挡，一声清响，长剑隔空掠影，三发箭矢原地掉落。
萧一飞掠而下，正好接住要下落的长剑，横扫开去，护在她的身前。
趁着间隙，他头也不回地问，“萧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苏小匪摇头，就是体力有些跟不上罢了。
得到肯定回复，萧一再无顾虑，挥剑耍了一个晃眼的剑花，流畅利落的足尖点地前滑，剑起剑落时，剩余的那名黑衣人无声地软下身子，臂上的袖箭撞上地面，在深夜嗡嗡作响。
这边暂时结束战斗，苏小匪终于有了空闲关注另一边楚亦的战况。
原先十余个的黑衣人已经被他解决了大半，楚亦手中握着一把袭击的袖箭，藏青色的箭身和缨红的箭头在月光下摄人心魂。他另一只手轻描淡写般运掌，袖箭倏地碎成无数小块，映衬满天繁星，潺潺流光咻地一下飞散开去。几声闷哼下楚亦回身扫袖而过，劲气震得身后几个欲想偷袭之人如破碎的残块，生生飞出了几十米外。
楚亦足尖点在一片叶上，轻盈清逸，如踏平地，苏小匪震惊他的轻功之高，又感慨片叶之上男子的华贵身姿。
和萧一飞奔过去，楚亦旋身落下，看到苏小匪饱受血光之灾的脸，一滞然后冷然地握着她的肩问，“哪里受伤了？”
苏小匪抹一把脸上的血污，露出两只黑亮亮的眼睛和亮堂的额头，摇头道：“不是我的血。”
楚亦松开手，放心下来。
不远处，方才被劲气震倒的那几个挣扎着站起。
苏小匪扬起一抹蔑笑，就凭这剩下的几个残兵败将，也想置楚亦于死地？笑话。
不知是不是她笑得太变态了，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天边哗的一道白光闪过，延伸一整片天际，像是把浑浊黑幽的残空暗夜从中间劈开似的，烁亮的强光豁然闪到所有人的眼。
苏小匪抬手去遮住眼睛，响彻天际的雷声伴随着她不祥预感的萌生如天神铁锤重重敲落，空气都仿佛被震碎破裂一般。
不好，要下雨了！
打斗惊了马，嘶喊着不顾一切地往前奔驰，如今早已不知跑到了哪处地方，连带着车上的雨伞也消失不见。
若是待会下起瓢泼大雨，楚亦必然又要经受腿疾折磨，重要的是，倘若被人发现他这一弱点，后果无法想象。
萧一悍然挥剑，把挣扎着站起的那几个幸存者一剑解决，豆粒大的雨珠在夜空中架起道道帘幕，顺势落下撞击地面，延绵流动到地面上的每个角落，模糊雨中人的视线。
楚亦反应极快，一把揽住苏小匪，提气跃起间似冲刺飞翔的褐雨燕，眨眼间便掠出数丈开外。他用内力震开近身雨滴，但雨势过大，到底还是沾了身。
直接到锦华居前停下，放开揽住苏小匪的手，楚亦的脸色有些惨白。
“少爷，你没事吧？”她着急问。
“没事，我去换一套衣服就好。”
他只要不将双腿浸在湿冷冰寒的水中太久，沾点雨滴不算什么，只是长时间用内力震开雨水，又带着苏小匪一路轻功掠过高墙砖瓦直奔锦华居来，身体有些吃不消罢了。
待他调整一下体内内力，应该就无大碍了。
萧一留在原地处理现场，楚亦换了身衣服出来，看到苏小匪还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免皱眉轻斥，“还不去把脸给洗洗干净。”
“哦”苏小匪想也知道自己现在的面容一定惊天地泣鬼神，难得楚大领导看了这么久还能淡定如斯。
她去用锦帕抹了抹脸和脖子，按到左侧脖颈的时候一阵生疼。苏小匪咬着下唇，忍着不发出声音，她伸手摸了摸伤处，依旧还有流血的痕迹。
楚大领导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旁，沉声问：“不是说没有受伤，这颈上的血痕又是从哪里来的？”
苏小匪结巴，“我……奴婢忘了。”
……理由真蹩脚。
楚亦唇角抿成一条直线，怒火又要倾涌而出，关键时刻又峰回路转，慢慢熄灭下来，无奈道：“你给我过来。”
苏小匪小碎步挪过去。
楚亦气恼地按住她的肩膀，“脑袋歪一边去。”
苏小匪识相地照做。
“很好。”楚亦咬牙切齿，“这么大的一条血痕，你倒也还能忘记？”
苏小匪结巴，“不……不碍事的。”
“恩？”音调提高。
好吧，她不说话了。
楚亦气得无可奈何，把锦帕一拧，替她擦拭去伤口处的血污。
“嘶——”苏小匪疼得肩膀抖动一下，她小声地嗫嚅一句，“疼疼。”
楚亦没好气，“现在知道该说疼了？”
苏小匪无辜地低头看脚丫子。
清洗一遍，又取来备用的药箱，药水轻轻抹上流血的地方，一大条的伤疤，看得楚亦又是一阵气怒。
“下次再敢瞒着我试试看。”
苏小匪无声含泪，楚大领导真心好凶残又暴力，可怜萧一整天跟了这么个冷面主子，硬生生地把自己也给搞成了面瘫。
楚亦拿起一捆纱布，在她的脖子上绕了几圈绑好，苏小匪咳了咳，幸好，还能呼吸说话。
本来就没什么人样，被这么一裹……她默默扶额，委实是越来越没有人样了。
楚亦收起药箱，道：“可以了，赶紧给我回房去休息。”
苏小匪伸手想摸摸脖子，又怕不小心碰到又溢出血来，只好呐呐地放下手，犹豫半天还是说了一句：“多谢少爷。”
转身退了下去。
回了房间才发现刚刚洗脸时，随手把匕首放在了旁边，却忘了把它拿回来。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往回走去，最近真是智商越来越稀缺了。
一脚才刚踏进楚亦的卧室，就看到他径自趴在案几上睡了过去。刚刚耗力太多，又顾着给她处理伤口，他自己根本就没有怎么调息。苏小匪蹑手蹑脚地走进，看到他依旧惨白着一张脸，眉眼锋芒褪去，伏在案几上平添了三分书生的儒雅气质。
她静静地，静静地走在他身边，蹲了下来。
楚亦近在咫尺，萧一和董叔都不在跟前，她有令人失去知觉的麻药，有能割破皮肤取血的匕首。所有可以下手的条件一瞬间全都具备，苏小匪后背僵硬着，可为什么……她竟是颤抖着下不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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