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亦一下子又成了全场的焦点。无数道目光就像是闪光灯一般聚在他的身上，不少人品着茶静看好戏。
皇帝大叔家的七女儿官方封号是“端敏”，寓意端庄慧敏，不过寓意是寓意，现实到底还是残酷的。
听说这端敏公主嚣张跋扈，蛮横无理，简直是宫里头的头号女霸王。太监宫女们最怕的就是遇上她，有理说不清，无理更是说不清，谁让人家是皇上最喜欢的小女儿。
皇帝说完笑着转向楚亦，宣平侯爷和殷大人也转向楚亦，苏小匪跟随大众也低头注意楚亦的反应。
忽的，楚亦从喉间溢出一声轻笑，那笑似是被一层薄雾笼罩着，不大真实，起码对于苏小匪见过的以往的楚亦来说，那是一个十足客套的疏离的微笑。
而且片刻即止。
“皇上说笑了。”楚亦面上平静，无多余表情，“公主高贵典雅，又怎会看上草民这等莽夫。”
抬高七公主，降低自己，这是政客们一般都会做的事。先探虚实，再想后招。
皇帝陛下也是一位高明的政客，话意颇深，“楚家主自谦了，年纪轻轻便能霸居东铭，富可敌国，岂是一介莽夫可行。端敏看上楚家主，倒是她有眼光了。”
霸居东铭，富可敌国，这两个词从别人口中讲出可以算是客套奉承，但从一国之君的嘴里讲出……
楚亦不咸不淡，“草民多谢公主抬爱。”
皇帝陛下又开始借酒发挥，装着迷糊，“小姑娘一旦看上谁可真是不得了，整天在朕耳边楚家主长楚家主短的，弄得朕都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叔你不去演话剧真是可惜了，多好的天赋。苏小匪拿她现在这副惨绝人寰的脸蛋做赌注，皇帝老儿必然已经做好了赐婚的打算。别说什么为女儿着想当爹当妈疼爱女儿的鬼话。皇帝老儿要是没有考虑通彻这里边的政治因素，她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领导点到即止，聪明的人自然懂得如何把握良好时机。于是席位上有个长须老者接上话，“皇上，这事儿其实也好办。楚家主年少有为，品貌双绝，但这身边一个枕边人也无。依臣所见，不若将七公主下嫁于楚家主，才子佳人，端的是天造地设啊皇上。”
呸，什么天造地设？老学究说瞎话都不打草稿？
皇帝大叔可乐呵了，有人帮他架起了梯子，他才能顺着讲下去。“爱卿说得不错，若是将朕最宝贝的端敏嫁给楚家主，想来她那个风火性子也能收敛起来。”
苏小匪气的想离场，两人一唱一和搞得像唱双簧，她心里面一团火在喷，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抿着嘴，臭着一张脸，活像皇帝老儿欠了她几百万。
楚亦没有回头也能感觉到身后女子的气息浮动，看样子被气得不轻，他眼中漾着笑意，心情不可名状地变得开怀。
只是抬起头来，那笑意便被他敛在了眸底，依旧是那样清冷疏离的面容。楚亦轻掀眼帘，道:“草民谢过皇上公主厚爱，只是草民暂时不愿考虑续弦一事。”
一声响雷在众人头顶豁然响起。楚亦够狠，“续弦”两字成功让皇帝老儿脸色变了三遍，他的宝贝女儿是东铭最金贵的公主，应该嫁得最是光辉光彩，如何能最后落了个续弦的名声。
他原本想要略过这个现实问题，如今却被楚亦血淋淋地搬到了众人面前，若是他还坚持嫁女，岂不是在朝堂重臣前自降皇家格调。皇帝老儿思忖了一番，终是叹息放弃。
刚刚开口搭梯子的老学究变得异常尴尬，本来是想拍马屁博得皇帝好感，这下子倒是画虎不成反类犬，平白被当了一回笑话。
苏小匪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
再后面就没有多大看点，无非是闲聊一番吃喝一番，再欣赏歌舞一番。皇帝大叔若是笑了，底下人也捧场跟着一起笑，苏小匪不愿做这种二傻子，便低下头去数绵羊。
从谈话中，她发现这次请来的非官僚贵胄阶层里边，大都是一方霸主。楚亦是经济方面的代表，还有其他层面。
歌舞淳酒间，皇帝老儿看似不经意地挑起一些话题，然后顺其自然地引出一些人来。他剑眉轻扬，嘴角在笑，可苏小匪看得出来，漆黑如墨的眸子暗藏着多少政略谋算，在场的每一个人坐在他们的位置上，就代表了一方势力。皇帝把这些势力掌控者聚在一起，谈笑间有可能就在计划要如何把这些人牢牢地掌握在皇权之下。
苏小匪蓦然感觉到一股寒冷，她斜晲一眼，楚大领导背脊挺得笔直，一派云淡风轻，政治倾扎下，其实他的压力也是很大吧。
一场飞天舞后，太阳落了山，远处的霞光余晖铺陈开去，壮阔连绵。皇帝陛下见此番的目的已达到八九分，便起身称故先行撤离。下属们见领导走了，开始放开手脚地喝。楚大领导不喜欢这样的杯盏应酬，叫上苏小匪随便寻了个理由也退了席。
离开那个大殿，外头的空气变得格外清新，他们走在宽阔无边的大道上，苏小匪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楚家主且等等。”
楚亦停步转身，苏小匪也转过身去，在不远处的台阶上，右相徐威正小步跑来。
楚亦在原地等着，徐威气喘吁吁站在他面前时，还友好地点头，“楚某不赶时间，相爷可以休息一会再说话。”
徐威拍拍不断起伏的胸脯，他这么大岁数的人，就算只是跑个四百米，也够他喘气的。
停一会，徐威说，“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楚家主不介意老朽一起吧。”
“相爷请。”楚亦做一个手势。
两个行业龙头聚在一起，谈的绝不会是娱乐性质的八卦题材，苏小匪自觉上道地放慢了脚步，隔开一段距离。
徐威打量着身旁这位出色的年轻人，说:“楚家主失策了。”
楚亦笑，“楚某愚钝，倒不知是哪里失策。”
徐威说，“若是老朽的建议，楚家主实际上是该答应的。”
楚亦似笑非笑，他知道徐威指的是什么，“相爷觉得答应了，楚某就真的能置身事外了吗？”
徐威扭头看一眼背后余晖下的雄伟建筑，“总是会好上许多。”
“可惜楚某不愿意。”
“这对楚家主百利而无一害不是吗？”
楚亦坚持，“楚某不愿拿婚姻做交易，尤其是和皇家。”
徐威一震，他不明白，“楚家主之前不也接受了苏家小姐？”
楚亦停住脚步，余光瞄到后面故意落下一大截的某女人，他一字一顿道，“相爷，人总会变的，我以前不在乎的现在不一定也不在乎。正好比相爷你，也会是一直不变吗？”
徐威一滞，静静地看着楚亦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几乎不可察的微笑。不待他反应过来，楚亦已经转过身去招呼身后的丫环跟上，然后礼貌性地对他点了点头，不做任何留恋地快步离开。
徐威微微眯起布满皱纹的双眼，他隐隐觉得，这人会成为一个传说式的人物，皇上小瞧了他，他也小瞧了他。楚亦的实力其实同其深邃不可见底的黑眸一样，氲着雾气，漾着水波，却始终不见其真章。
……
楚亦走得很快，苏小匪快步追上他，好奇道:“少爷，你这样直接明了地拒绝皇帝，真的没问题吗？”
楚亦反问她，“有什么问题？”
“……”好吧，他老人家都不在意了，她又何必操心。
于是走出宫门上了马车继续剥板栗，在半途掀开帘子看到马车周围一群黑压压的黑衣人前，苏小匪一直都觉得，恩，是真的没问题。
昏暗的道路上，黑衣人把马车围成一圈，手中不是常见的刀剑，全是清一色的佩戴袖箭。
这下玩刺激了，苏小匪把剥好的板栗塞进嘴里，刺激当事人，“少爷，你还确定是没问题吗？”
楚亦目光流转，隔着马车探寻外面杀气凛天的索命者。他慢条斯理地合上手中的书卷，问苏小匪，“吃完没有？”
苏小匪忙把剩下的两颗一起塞进嘴里，拍了拍嘴边的板栗渣渣，浪费不是个好品德。
咽下最后一口，苏小匪说，“吃好了。”
淬不及防地，楚亦放在案几上的手一震，电闪间挪到她的身前，腰枝被他一把揽住，一个腾跃，人已经迅速落于外面地上。
萧一早就下了马车，护在楚亦身边。周围的黑衣杀手绕着圈慢慢走动，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皇帝大叔这就有些不大厚道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霸王硬上弓。何况，看这些杀手的状态，显然是要置楚亦于死地。皇帝老儿这是打算拉拢不成女婿，只好残忍除去？
苏小匪这个时候反倒轻松起来，松松手，跺跺脚，和两大高手一起并肩作战，似乎是个挺不错的体验。
楚亦看她跃跃欲试的样子，不禁皱起眉头，将她拉到身后厉声吩咐，“别乱动。”
她喃喃，“少爷，我与你说过，我会武的。”
楚亦没理会她，“说了让你别动。”
只能看不能打，苏小匪很忧伤。
楚亦无奈，贴近她的耳朵，“看到你正前方的那五个人了吗？”
苏小匪抬眼看去。
楚亦重重一握她的手臂，“交给你了，切记小心。”
“好。”苏小匪顾盼流转间，小脸贼笑着，月色下泛出莹莹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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