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始终在看着她。
眉眼轻轻跳起，似是后怕，又似是恼怒，须臾又勾起一抹戏谑的笑。他凝视她半响，眼波流转，承载了一泉清漪波澜漾去。紫衣高华，穿在他身上反衬其长身玉立，潋滟菁绝。
男子面无表情地从墙头飞下，落地无声，然后缓缓地朝她走了过来。
苏小匪咽了咽口水，她绝对不是惊艳，她是紧张，比当年犹豫要不要和林深表白的时候还要紧张。
他不是去和那什么四府当家的谈论生意去了吗？怎么会在短短十分钟内就出现在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偏僻角落，而且看起来，像是专门来逮她的。
楚亦怒极反而平静下来，他淡然地看着眼前眼神一直闪烁逃离的女子，以一种“今天你要吃什么？”的平淡语气问道：“想逃出楚家？”
苏小匪全身器官都在紧张待命，她踉跄地退了几步，结巴道：“不……不是。”
楚亦就着她退后的动作又进了几步，“哦，不是吗？那你跑来这地方做什么？”
苏小匪欲哭无泪，她偏过头去，艰难道：“没事，就随便溜达溜达。”
“顺道溜达出楚家？”
苏小匪回过头来看他。
她不动了，就这么站在原地和他对视，对方清冽冷静，她却惊慌失措。苏小匪抿嘴，鼓了鼓腮帮子，把所有慌乱的情绪都收到深处，镇定道：“楚亦，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却不说，让我一个人在那儿自导自演还觉得自己挺厉害。”
楚亦想了一下：“是。”
承认得还真干脆啊！
苏小匪焉头焉脑，“那你是不是也知道我来这儿的目的了。”
楚亦挑眉，“是。”
苏小匪支吾，“我……我是打算来算计你的。”
“然后呢？还没算计成功就打算落荒而逃？”楚亦轻笑，“苏容瑄，这可不是你的风格。”
她瞪大眼睛，确实不是她的风格，可是……“我……我下不去手。”简直丢脸。
楚亦听了却很高兴，眼角含笑，流转着醉人的银波流水，道：“为什么下不去手。”
苏小匪怔楞，抬头去看他，那笑意像是从心底里慢慢涌出来一般，缓缓的，融化千年冰刹。
“什么为什么？”她不敢再看那双惑人的眼睛，“就是舍……舍不得，便……下不了手了。”
楚亦笑声散去，在宽阔无人的偏角处荡气回肠。
他静下来，替她分析，“你若是舍不得下手，那个你想要照拂的小女孩就会一点一点地流逝她的生命，苏容瑄，难道你就想这样直接一走了之，然后回去面临她的死亡？”
苏小匪泪眼汪汪地控诉：“楚亦，你在刺激我？”
楚亦淡淡摊手，“我只是在讲述一个事实。”
“不然能怎样，你难道会自愿配合我吗？”苏小匪抽抽鼻子，依旧后退。
“你觉得呢？”
……当她什么都没有说过。
“过来。”
“干……干嘛？”苏小匪垂着的手死死绞着衣角，支吾道。
楚亦却不重复第二遍，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眉眼几不可察地挑起。
苏小匪认命地走过去。
到他面前三步而止，楚亦没有动静，苏小匪硬着头皮又进了一小步，楚大领导终于扯出一抹似笑非笑的……额，笑。
楚亦缓缓伸出手，举起，苏小匪下意识想要去躲，大掌已经抚在她的发鬓，轻轻地，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苏小匪浑身几乎都是僵硬的。
感觉……好惊悚。
楚亦语气风轻云淡，“苏容瑄，既然你自己回来落网，那我们是不是要把新账旧账一起算算了。”
果然，苏小匪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你要怎么算？”她艰难问道。
楚亦狼爪依旧暧昧地停留在她柔顺乌黑的长发上，浅笑着，语速极慢，“还没想好，不若，先去水牢住上个几天，如何？”
浑浊不堪，乌漆墨黑的地下牢房中，苏小匪努力地拉着铁栏杆不让自己浸在水中。饶是她用尽浑身力气，也终究逃不过下半身几乎泡在里面的悲惨遭遇。
楚亦说到做到，果然顷刻间没收她的包裹，直接让萧一押了她到这水牢之中。苏小匪原先还想偷偷摸摸放出信号给外头苏家的暗卫，却被楚大领导事先知晓，直接给扼杀在了摇篮之中。
苏小匪抓在栏杆上的手渐渐吃力，手臂酸疼，身子一点一点地往下滑去。
她使劲咬着下唇，等腰身处都感觉到冰冷湿寒时，终于忍不住从牙缝中爆粗口：“靠！”
弃械投降地松开手，整个人瞬间就泡在冰寒的脏水中，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听说水牢底下容易出耗子，苏小匪闭着眼，想都不敢想，又不敢乱动，只能任双脚近似无知觉地站在那里。
天色开始暗下来，苏小匪困意上来，越没办法入睡。水牢的厉害之处就是在不自觉中吞噬人的意志，等到你撑不下去的时候，便是你去见西天如来佛的时候。
苏明扬说楚亦舍不得杀她，其实用不着楚亦动手，只要让她在这儿待上个十天半个月，她若不是疲劳而死就是腿软瘫坐然后被一摊死水淹死。
苏小匪打了个哈欠，脑袋昏沉。
水牢之上附有天窗，窗口处两个男子正在轻声对话。
“少爷当真打算把她一直困在这水牢之中？”董叔收回视线。
“总是要让她吃点苦头，长长教训。”
“我倒不介意少爷给她教训，只是我担心这苦头恐怕不止是她一个人在担。”
“董叔想说什么？”
董叔苦笑着摇头，“按理说，以往若是遇上这种情况，我必然决绝挥剑。她之于楚家害多于利，又站在苏明扬那边，帮着他对付少爷你。只是，苏姑娘救过少爷，除了苏明扬的事不曾对楚家做过其他恶事。其实说白了就是两面为难的事，若是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或许也多少能明白二分。”
董叔叹一口气，“我说这些不是想替她说情，我只想让少爷看清楚自己的想法。这样的惩罚到最后，不过是互相伤害罢了。”
楚亦没说话，垂下眼眸，头也不回地往锦华居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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