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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登文学 > 鞅掌天下卫鞅秦孝公 > 第46章 伞总会旧的
 
听着尸佼的话,卫鞅笑了:

“我怎么会发疯?我自然是有把握的,我所走的每一步都在我自己的掌握中,我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可你行事着实好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赌徒。”

尸佼觉得这两个字对于卫鞅来说不合适,可他还是吐了出来。卫鞅所做,让他生出了一种强烈的不安。

“我都说了,我在赌。”卫鞅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他们来抓我的时候我害怕过,但我突然想起这或许是一次机遇——而且这牢狱之行,何尝不是一次用来熟悉秦国的机会呢?”

尸佼觉得自己劝不过卫鞅,他觉得卫鞅应该用更稳妥的方法来处理这件事情,毕竟这事情这样冷冰冰的处理,风险还是太大了。

万一呢……万一呢?

万一他就折在这里呢!

“还是太年轻啊。”

尸佼对着卫鞅,只能发出了悠悠的一声长叹,摆手道:

“罢了罢了,这次让你吃吃教训,下次看你还敢不敢这样玩命。”

没成想卫鞅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尸佼的,肯定的说着:“敢。”

“这样锋芒毕露的有什么好?”

尸佼疑惑着看向卫鞅的目光,觉得他的目光隐隐然有些刺眼。他无法了解卫鞅此时的拼命,他不解的望向卫鞅,眼里只有一片迷茫。

突然找到了他心目中的答案,虽然他并没有比卫鞅大多少,但他还是说了:

“你还是太年轻。等你成熟了,就会明白,这对你自己没有半分好处。与其这样为人处世,不如和善点、成熟点……处事这样不成熟,对你又有何裨益?”

“你常将自己的法家之言比作一把剑。”尸佼接着说着,“夫学譬之犹砺也,你辛辛苦苦将你的法家之言磨成如此锋利的一把剑,它的锋芒我们都见识过了,其刺也无前,其击也无下,谁敢说你的言辞不锋利?谁又能糊弄自己的本心,对自己说你的法家之言不是真正的治世之道?”

卫鞅对着尸佼对他的吹捧不置一言,只是默默的看着尸佼。

尸佼也默默的看着他,然后轻微摇了摇头:

“然而,它刚刚出鞘,你尚不知对方的剑有多么的锋利,也不知道对方有多么危险——你也看到了,他们可以随意玩弄你于股掌之间——你忍心你的言论第一次出现在秦国就在这地方受挫?万一你这把剑就折在这里了呢?”

卫鞅如是回答:“这也是在磨剑,用对方的剑磨自己的剑。”

“伞总会旧的,剑也会钝的,人也总会老的。”尸佼瞟向自己怀里的那把靓丽的红伞,“等到那个时候,你才会知道此时你的鲁莽会对你之后造成多大的损害,不如早日敛去锋芒,存住你的势头。”

“你错了。”

卫鞅认真的说着:“思想的剑可以折,但不会断;新立的法度可以受挫,不能崩塌,更不会朽坏。学法犹砺己,只要坚持自己的思想并加以磨砺,总有将它公诸于天下并实现它的机会。”

“法贵恒一,法更贵坚持,坚持法之一字,便要有无所畏惧的决心。法在当今本来就是锋芒毕露的东西,不是我不想将这锋芒藏着,是它一经出现,必然会掀起一番波澜,这时我故作恬淡又有什么用?麻烦总会招惹上门。”

卫鞅说着说着语气中有些沉重。

“那是你在招惹是非。”尸佼挑着眉头说着。

卫鞅不同意尸佼这句话:“那我要让秦公见用,我不进谏秦公,能说服他、让他用我的言论吗?”

尸佼一愣:“不能。”

卫鞅接着说:“在我进谏秦公的同时就已经招惹了这些势力,我又怎么能全身而退、敛去锋芒?他们不想让秦公用我,我敛去锋芒,放弃向秦公进言,高兴的是他们,不是吗?”

好像真有那么一些道理……

尸佼如是想着,又见卫鞅说:

“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变得黯淡了、变得世故了,我不知我还能不能将我的法度坚持下去,所以,我也不希望我老去。”

“就像这把红伞,虽然我不喜欢它的艳丽,但我也同样不希望它就此旧掉、坏掉。”

卫鞅的手摸向那红伞,对着那红伞伸了伸手,最终还是没有摸到伞面上。

卫鞅放弃了想要摸那伞的打算,将手耷拉了下来,说道:

“新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卫鞅一直这么认为,所以才要制定法度,才要变法强国,因为它们都是新的,只有新的东西,才能洗刷腐朽,还这天下一片新天地——希望尸子你也如此看。”

卫鞅诚恳的望向尸佼,尸佼看着卫鞅,隐隐约约的内心竟像是被触动了一番。

新的东西……新的东西吗?

可你如何能分清什么是新的、什么是旧的?

尸佼就如此痴痴地看着卫鞅。

卫鞅说的有理,可是卫鞅所说的,正与他的思想背道而驰。他固执的认为只有那久远的上古三代里朴实的圣王之德才是最美好的,后人应当仿效,而不是击碎他。

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卫鞅所说的产生隐隐的向往。

新天地?是什么样的天地呢?

和我这把“宇宙”来比,谁更胜一筹?

……

杜挚前面被卫鞅烦的不行,失礼的直抓着自己的头皮。

他突然内心里生出一点愧疚感,他觉得这样阴卫鞅确实太不合适了,他该在思想上光明正大的打败卫鞅,这才像一个君子。

但是既然木已成舟,说什么话都来不及了。

所以……卫鞅的学说,绝不能在秦国成行!

他既然抱定了这个决心,就绝不能让卫鞅再翻身。他烦闷的往后走着,栎阳令跟在后面直殷勤的问着他什么东西,他都厌烦的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在听——

没有几步,杜挚便从栎阳令的府邸里出来了,栎阳令还想送送他,被他生硬的拒绝,于是栎阳令就站在那道后门的门口,目送着他。

就在栎阳令正奇怪杜大夫在烦心什么的时候,杜挚的面前突的出现了一个人影。

依然是那个人,一身看起来很单薄的衣服,不禁让人担忧起来他会不会着凉。

“少言。”杜挚如是唤着。

“走吧?”

那人试探着问着,声音有些发闷,但不得不承认,那两个字,很好听。

杜挚点点头:“走吧。”

注:

“夫学譬之犹砺也”、“其刺也无前,其击也无下”都出自《尸子》的劝学篇,没有荀子的那篇有深度,比较扯淡,但是好玩,想看的可以随便看一看——但是尸佼对于今人最重要的思想还是那句宇宙观,其他的感觉杂家们都说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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